“呃,你为何不——”她说不下去。
“早说出来?”
他们彼此都明白他早说过了。
“我们在芝加哥有朋友。”
“新婚时是的,但你从事业务工作后就没有了。”
“但是我的时间太有限。”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需要不适合对方。此外嗜好和消遣呢?你的消遣是工作,我的嗜好对你而言又太粗俗,南茜,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共同点呢?”
“一开始我们的目标相同,改变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沉思半晌,然后伤感地承认:“或许你对,或许改变的人是我。我试过城市生活、艺廊和音乐厅,但是路边的真花比画上的更吸引我,鸟叫虫鸣比管弦乐曲更像天籁。雅痞生活不适合我。”
“所以你强迫我搬来这里。呃,那我的渴望和需要呢?我喜欢艺廊和音乐厅!”
“正是。我们的需要差异已大得不足以维系婚姻,我们也该承认了。”
她的前额贴着手掌,瞪着牛肉汤发呆。
“人会变,南茜。”他解释道。“当时你只是时装设计师。我也没料到父亲死后,麦克会邀我回来经营公司,我必须承认,经过多年公司主管的生涯,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回事。我们都变了,南茜,就是这么简单。”
她含泪抬起头。“但是我仍然爱你,我不能……不能就此罢手。”
她的泪令他伤感地别过脸去。他们沉默地坐着,直到南茜再次开口。
“我说过我会考虑怀孕生子。”
“太迟了。”
“为什么?”她倾身握住他的手。
“因为那是出于绝望,而且婚姻不应该用孩子来维系,那一夜我的行为错得不可饶恕,我再次向你道歉。”
“瑞克……”她出声哀求。
他抽回手静静地说:“南茜,放了我吧。”
一阵冗长的考虑后她才回答:“好让她拥有你?休想!”
“南茜……”
“不!”她坚定地拒绝。
“我不希望这变成一场战争。”
“恐怕这是无可避免的。虽然我不喜欢这里,但是我有投资,我要留下来。”
“好吧,”他起身。“我今天就搬出去。”
她突然软化下来。“别走,”她哀求。“我们再努力。”
“我不能。”
“瑞克……18年的婚姻……”
“我不能。”他哽咽地回答,转身上楼收拾衣物离去。
母亲家空无一人,只有厨房的灯亮着。
“妈?”他呼唤,没人回答。
他径自提起皮箱上楼,走进顶楼的旧房间。他猜测母亲可能去麦克家吃晚餐,只是今晚他没心情加入他们。
他倒在旧床上,在暗淡的灯光下,哀悼空虚的婚姻:投资了18年的岁月,只换回失望和懊悔。而今南茜拒绝离婚,一个没有未来的关系就此拖延着,未来可见的只有无尽的烦恼。
他和南茜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回忆像银幕上的影像一般一幕幕闪过:他们第一次买音响,两人躺在公寓地板上感觉音符的流转,谈及美好的未来:芝加哥高级住宅区上好的红木家具。
另一次,他们兴之所至,临时在星期五中午飞往拉荷拉度假。两人手牵手漫步在街道上,看着太平洋的夕阳余晖。大白天躲在沙滩的岩石下缱绻,互相约定未来也要像这样生活。
还有他们婚后的第二年,南茜不慎在冰滑的人行道上跌跤,因而脑震荡住院观察时,他惴惴难安的感受和她出院时那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些日子,单单一夜的分离对彼此而言就像是折磨,而今一周五天的分别却算正常。
他应该更努力地寻找妥协点,挽救他们的婚姻。
他应该替她买红木家具。
他们应该在婚前讨论养育子女的问题。
躺在少年时代的旧床上,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听见母亲进门的脚步声。
“瑞克?”她看见了屋外的卡车。
“我在楼上,马上下来。”
他擦擦眼睛,慢慢出房门走下楼梯。
母亲就站在楼梯底端,抬起眼镜好奇地打量他。“你在楼上干什么?”
“闻蝙蝠屎,回忆一番。”
“你还好吧?”
“哭了一下下,如果这是你要问的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离开南茜。”
“哦,原来如此。”她沉默地打量他,他这才明白母亲不甚在乎南茜,不禁纳闷她心里的看法。她张开双臂说道:“过来这里。孩子。”
他走过去抱紧她,吸进她熟悉的气息。“我需要住一阵子,妈。”
“多久都可以。”
这个拥抱使他感觉好些了。“妈。人为什么会变呢?”
“改变正是生命的一部分。”
“但是你和老爹一直没变,你们厮守一生。”
“人都会变,只是当时没有现在这么复杂,现在的年轻人处处有专家指导如何发掘自我。”
她故意拉长字音。“真蠢……『发掘』自我,给对方『个人空间』。”她再次语带嘲讽。“在我们的时代,男人的空间就在妻子身边,反之亦然,两人彼此相爱和扶持。但是今天专家建议人要先顾自己,只是婚姻用这种方式是行不通的。噢,儿子,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说你们这时代的婚姻比较困难。”
“我和南茜表面上处得很好,但是多年来一直为了某些重要的事各持己见,例如工作、小孩和居住的地方。”
“呃,人生就是这样,我想。”
她中立的回答令他惊讶,但也因此而更加尊敬她,并且再次察觉了她不喜欢南茜。
她沉重地叹口气,望着厨房的方向。“吃过了吗?”
“不,妈,我不饿。”
她没有因此而唠叨更令他惊讶。“嗯,心情会影响食欲。呃,我还是上楼替你换床单吧。”
他们一起上楼时,他说:“妈,我不知道要住多久。”
“我有问你吗?”
第二天早上他去找梅琪。
“嗨。”他一脸忧郁地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
“南茜。”
“你告诉她了?”
他认命地颔首。“过来这里,我需要抱你。”
她在他怀中低语:“我也需要抱着你。说吧!”
每一次相处,他们似乎都会反映出对方的心情。今天他们需要的是再次的确认,因此拥抱中不含激情。
“不是好消息!”他静静地说。“她不肯离婚。”
她的手轻轻抚模他的背,然后闭上眼睛。“噢,不。”
“她说如果她不能拥有我,你也不行。”
“我怎能怪她?如果换成我,又怎肯放弃你?”
他退一步审视她的眼睛。“我已经搬回母亲家里,因此事情仍悬而不决。”
“你的母亲作何反应?”
“她?她给了我一个拥抱,只说随我爱住多久。”
她再次抱紧他。“你真幸运,我真渴望有这样的母亲。”
每个星期二下午,菲娜都义务到养老院弹钢琴。这个星期二她照常到养老院,弹完钢琴是午茶时间,今天的咖啡香甜可口,她还吃了两块巧克力蛋糕和一些椰子饼干。
她正在上洗手间时,两个女人走进来,其中一位是养老院的护土雪伦。她说:“毕菲娜的独生女和席瑞克在一起,听说他还因此和妻子分居,你知道吗?”
“不!”
“他现在住他母亲家里。”
“开玩笑!”这是营养师珊珊的声音。
“我听说他们是高中情侣。”
“他是长得很好看。”
“他的妻子也很美,你见过她吗?”另一端的马桶传来冲水的声音,菲娜一动也不动,直等到两个脚步声离去。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菲娜在厕所里躲了好久,直到确定她们离开后才敢走出来。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想道,我以身作则,终生守着一个丈夫,节俭持家,煮饭洗衣,全力做个好母亲。但是她才回来就惹上这种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