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她瘦削离去的背影,翟昊禺胸口仿如巨石阻挡,闷闷沉沉的窒碍感让他深深吸了口气。
哎……
打从翟语冰以父亲细姨女儿的身份跟着住进家里后,对这个户口名簿上登记为自己妹妹的女孩,他实在不知该以怎么样的态度面对。
翟语冰善良甜美,住进家里很得翟家兄弟一致疼爱,但她再美丽可人,她的母亲始终是父亲的外遇,也是让自己的母亲痛不欲生的祸害根源,这样的妹妹,做为母亲最疼爱长子的翟昊禺怎么疼得下去?
而今,父母亲双双辞世,翟语冰母女也搬出大宅,上一辈的恩怨照理是该终结的时候。
可是,他对破坏家庭的第三者恨意依然深刻:而她,也仍姓着父亲赐予的姓,依然是翟家名正言顺的女儿——
翟昊禺不能完全断绝和她的关系,而每回见翟语冰,总要掀起复杂纠结的情绪波涛,不能解也不会解的恩怨仇隙常扰得他心焦气躁。
为免麻烦,对于这个户口名簿上的妹妹,翟昊禺索性能不见就别见了……
☆☆☆
五年后
台北致和国际银行
“先生,这是您的开户资料和金融卡,麻烦到前面柜台办一下就可以了。”
翟语冰条理分明地将一叠文件整理好交给客户。在银行工作了三年,养成她处理事情有条不紊的好头脑和习性。
“谢谢。你动作很快,很有效率唷……”
如同一般的男性客户,他深意地望了眼美丽的翟语冰,欣赏称赞:“噫?小姐你长得漂亮,名字也好特别。翟、语、冰——该不会和‘昊极集团’的翟氏家族有关吧?”
“当然不是啦!”温煦可人的笑容在翟语冰的芙蓉秀颜上绽放。
“先生想太多了。我只是碰巧姓‘翟’而已,如果真有关系,我还需要坐在这里一个章一个章慢慢盖讨生活吗?”
“也对啦!”男人尴尬地笑笑,其实他仅是随便找话题搭讪而已。“就好像姓王的不见得跟王永庆有关,姓辜的也未必是辜振甫的亲戚。何况,我觉得你跟翟家的人不像,他们哪里生得出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儿……”
“对不起,先生,我还要忙呢!”她以甜甜的微笑挡去无聊男子的鬼扯塔讪。
“后面的小姐,请问你要办什么?”
甭经于翟家以外,几年来翟语冰一个人半工半读完成学业,专科毕业后,凭着实力考进颇为知名的外商银行。
在工作岗位表现亮眼的翟语冰以事实证明没有翟家撑腰,她一样活得精彩充实。
面对外人的好奇,她早已习惯了麻痹,也习惯将一般人的询问随意带过;实质上,除了这个姓,翟语冰跟翟家可说是毫无牵扯。
几年下来,仅在八十多岁老爷爷过生日时,她才会回老宅陪他老人家吃顿饭,那还不是出于自愿,只因不想让老人家伤心才勉为其难的配合。
万一,有天连老爷爷都不在了,那她就真的是切断和翟家惟一牵连,彻彻底底断绝干系。
“翟语冰,你的电话——”同事呼唤她,一脸神秘兮兮。“男的喔!”
“谢谢。”翟语冰一点儿也不以为意,一面专心敲打键盘,核对客户资料,一面快速拿起话筒,制式回答:“我是霍语冰,很高兴为您服务。”
“哼——”彼端,沉沉传来不以为然的轻蔑低嗤。“……我不需要你的服务,只是提醒你,明天是爷爷生日,不要忘记了。”
“你是……你是……”
仿佛炸弹猛地轰进脑里,她顿时停止一切思考,停止任何动作,翟语冰甚至感觉连呼吸都快停止——
几年了?几年没听过这个声音?没见过这个人?
依稀记得,自从她接过那张践踏她自尊而施舍的支票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偶尔听老迈的爷爷提起,说他到美国和瑞士进修,接受专业管理学院的严厉训练,做为回台接手家族事业的准备。
好一阵子没听说他的未来动向,怎么突然间一声不响就回来了?难道他已结束国外的魔鬼训练,决定回台湾大展身手?
千百个疑问如石子投在湖面激起的涟漪同,一个接一个漂在她心底可是,她什么也不能问。
“先生,电话……电话是你打过来的,这样不表明身份非常没礼貌!”
烘烫的脸颊、微颤的音调,在在昭显她强烈起伏的情绪波涛,几乎席卷她的自制力,抚着几乎跳出来的心脏,翟语冰的情绪极度复杂……
到底是怎么了?本该是恨之入骨的男人,该是让她诅咒千万遍不厌倦的仇人,为什么仅是寥寥数语,便足以掀起她心海狂波巨浪?
翟语冰吸气再吸气,冷静地追根究底,赫然发现自己竟还在意识深处里思念着他——
天啊,这是哪一世积下的冤孽?
翟语冰轻咬红唇明明白白感受那原该恨到骨子的男人,此时此刻正以他惑人的声音、伟岸的身影来占满她空虚的心……
“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我很忙,请别浪费时间,我要挂电话了!”再一次用力地咬紧嫣唇,翟语冰希望自己的理智能因此痛醒。
“别装模作样……我是谁你会不知道?哼哼,无所谓,本来我就是被爷爷逼着打这通电话的——只要通知目的达到就好,我是谁一点也不重要。反正,我跟你本来就不相干……”
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迷人依旧,然而,他缓缓吐出却尖锐无比的每一字句,都如打桩似狠狠撞击翟语冰心坎,一次次撞得她内伤累累。
“好吧!这位先生,谢谢你的通知……我知道了。”翟语冰不想在工作的时候与他争执,淡漠客套回道。
“不必说谢,更不必得意,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翟家大家长的寿宴,根本非我所愿,要不是爷爷坚持,我才……”他寒着声调,狠狠放出冷箭。
“别说了!我都了解。”翟语冰忿然阻断,压低声量斥吼道:“既然大家都是不想让老人家失望,就好好在他面前演一场戏让他开心便罢。至于,你我之间不必你提醒……我们早井水不犯河水了,不是吗?”
“啧啧,才几年没见,没想到嘴皮子倒是愈练愈厉害。”
“哪里……”翟语冰不假思索回以冷枪。“一个女孩子孤立无援地在竞争激烈的社会里讨生活,这只是基本功夫。你们这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当然不会懂……”
“喔?听起来你似乎混得很不错?”他话语中尽是夹枪带棍。“本来,我以为你会继承母业,成为酒国名花什么的,没想到你是‘歹竹出好笋’,有模有样成了金融界的粉领新贵哼,差点跌破我眼镜。”
“翟昊禺,我真后悔接听你的电话!”她怒冲冲地回话。这几年,我们各过各的日子毫不相干,何苦非要找我麻烦?”
“喔?有吗?你反应太过了吧?我什么别的意思也没有——”翟昊禺以平淡的语气挖苦讽刺。“好歹曾经兄妹一场,本来,我是好心打算倘若你成了酒国名花,哪天一定带着大班兄弟去捧你的扬。”“住口!”翟语冰怒火直冲脑门,深吸几口气,缓言清晰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不管生活多困苦难过,这些年我一直努力活得理直气壮。你听好,这辈子休想看翟语冰的笑话!再见!”
忿恨挂掉电话,翟语冰气得急喘吁吁,委屈羞辱的眼泪涌在眼眶。
她真是不明白——事隔这么多年,翟昊禺竟然如此恨意不减?一出口便非要致人于死地?翟昊禺为什么还继续憎恨无意成为第三者的母亲?”一辈的感情纠葛需要由她一个无辜弱女子来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