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微云的。”
“可怜的孩子,我对不起她,生了她,却不能认她,每一次听她叫我一声姐的时候,我的心就如刀割一样。”
“玫瑰,这些年让你们母女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们。”秦品南哽咽忏悔。
“别自责,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这时王妈牵着微云进来。
“微云,过来。”玫瑰虚弱的呼唤,看着微云走过来,不舍的模着她粉女敕的小脸,然后把她的小手放进秦品南手中,柔声道:“微云,以后你就跟秦大叔到杭州去,要好好的听秦大叔和大婶的话,做个乖小孩,知不知道?”
“去杭州?姐,那你呢?”微云惊恐的注视玫瑰。
“姐不去。”
“姐不去,那微云也不去,我不要离开姐!”微云嚎啕大哭,“我不要——”
微云哭着跑出去,一路跑到张家,来到澍清的书房外,见他在读书,也不进去,只坐在房外的石阶上黯然垂泪。
澍清读累了,起身伸伸腰,然后步出书房,见微云坐在门外,吃了一惊。
“微云,你怎么坐在这里呢?”澍清在她身边坐下来,听到嘤嘤的啜泣声,于是将脸朝下探过去,惊道:“你哭了?”
“澍清哥,我……”微云抽噎的说:“我不要离开你。”
“你要去哪里?”
“杭州;我姐要我跟着秦大叔到杭州。”
“原来如此。”澍清黯然的说;他听叔叔提起白玫瑰生病的事。
“我到了杭州之后,我们就不能在一起玩了,到时候你就会把微云忘记。”微云娇柔的小脸蛋望着澍清,楚楚可怜的哀求,“澍清哥,你去跟姐说,不要让我去杭州,好不好?”
她哭得像泪人儿似的,颗颗泪如珍珠落入澍清小小的心湖里。
“微云,跟我来。”澍清牵起衣袖为她泪,然后拉微云起来,走进书房,磨了墨,拿起笔,在纸上画起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共赏几朵菊花,然后在画的上方写下秦观的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黏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材。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澍清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微云听,并指前面“微云”两字给她看。
“你看,词里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说着,他又在旁写上那天菊社自己所做的那首满庭芳。“这首是那天在凝香阁做的,是你的名字给我灵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真的吗?”微云破啼而笑。“澍清哥,可以送我吗?”
“这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微云,我保证,等我长大中状元的时候,我一定会到杭州找你。”
“我等你。”微云伸出小指头,“澍清哥,来,打勾勾,你不能骗我,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澍清用小指头勾住她的小指头,信誓旦旦的说:“会的,我一定会去找你。”他笑了,左眉习惯的斜挑一下。
微云注视着他,这句话将深深的烙在她小小的心灵,而他挑眉的笑脸,也将是她最深刻的印象。
第一章
呜呼!案一生廉洁好学,无不以祖训……张氏两代,惟儿而已;儿当努力向上,一举成名,以耀张氏之门楣,不辱先祖之期望……
澍清一身孝衣,正写着父亲的祭文之后,这时张之让走进澍清的书房,正看到不辱先祖之期望这句话时,不觉感叹一声,驻足窗前凝视竹篱里栽种的菊花。
澍清写完,搁下笔,抬头在视张之让。
“叔叔,父亲的祭文写好了,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不必了,你的才情我还不了解吗?澍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答应父亲了,不论如何,明年秋闱一定会全力以赴,高中状元,好慰张家祖先在天之灵。”
张之让回头看着已长得俊逸潇洒、眉眼英彩的澍清,基于惜才惜情,心里更是对这娃儿十分歉疚。
“澍清,让你受委屈了,原本光耀门楣应该由我这个长辈来担起,如今却又把这个担子推给你。”
“叔叔,您今儿怎么说起这种话来呢,一点都不像人淡如菊的悠然居士会说的话。”
“你何尝不是呢!最近我经常想你九岁时,在菊社所做的那首……”
“叔叔,还提这件事做什么!我记得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罚我连续三天晚上跪在祖先牌位前忏悔。”
张之让一笑。“对了,杭州秦家来信,知道你明年秋天要到京城大考,秦老爷怕你在这里不能安心读书,希望你能在过完年之后到杭州去,他特别辟出一处幽静别院供你温习功课,而且他连你去京城的盘缠都为你准备好了。”
“我想拒绝,这种寄人离下、无功拿人钱财的感觉叫我难受。”
“秦老爷不是别人,可是你未来的岳父。”
“可是我现在功不成、名不就的,我不想在这个时候上秦家去白吃白住。”
“澍清,我知道你有骨气,不过我希望你去投靠秦家。”
“叔叔,为什么?”
“你也知道,这几年安阳闹大旱,张家靠那几亩田的地租只能勉强度日,要替你筹出京城的盘缠可能有困难。”
“叔叔,我明白家里的困难,我可以……”
“澍清,我知道你可以帮人写一些寿文得到一些润笔费用,画一些字画赚取银两,不过我不赞成你为五斗米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张之让看澍清一眼,又说:“本来这些应该由叔叔来帮你想法子才对,但是很惭愧,我实在无能为力。”
“叔叔,您千万别这么说。”
“澍清,去杭州吧;秦老爷他很欣赏你,他希望明年大考你能一举夺魁天下,然后立即和秦家小姐成亲。”
澍清沉吟不语。
“你娘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她。”张之让拍一拍他的肩膀。“为自己的前途,好好考虑清楚。”
张之让步出书房,澍清凝视桌上的祭文,再从怀里拿出一方淡淡馨香的丝帕,上面绣着莲花,这是他的未婚妻秦水莲小姐在去年行弱冠之礼时,随附在秦家的大礼里送来的订情物。
睹物思佳人,澍清脑海里幻想着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妻,犹如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一般……
日斜西窗,水莲慵懒的倚坐绣阁的栏杆前,怔怔的望着前方水塘里一对鸳鸯戏水,思忖着父亲前些日子提起安阳张家公子要来杭州温书事时,心湖不觉兴起波澜,荡漾不褪。
微云轻悄悄的走来,将披风披在水莲身上。
“小姐,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水莲淡淡的说,眼睛仍注视着水里的鸳鸯。
微云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了那水中嬉戏的鸳鸯,便了然于心。
“我知道了,小姐在想张少爷对不对?”微云高兴的说:“过几天张少爷就要住进别院里温书了。”
“我哪里在想他?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水莲一脸木然的说:“我是看那对鸳鸯在水里游来游去的,无趣的很,实在想不通鸳鸯有什么好羡慕的。”
这话说得如此不解风情,不过微云了解水莲的个性,她喜怒一向不形于色,犹如瓷盘上的美人一样,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旁人要想从这张漂亮的脸窥出端倪,是绝无可能的事,所以杭州这个地方的人私下称秦家闺女为“木头美人”。
“小姐,鸳鸯戏水之所以让人羡慕,因为它们总是一对的;形影相随,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