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表达了她的心情,“我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在遭到攻击前,我们是绕着边境往东南方走,而现在我们一下午都是直接往东方走,我很肯定密索姆沙哈耶是在东方的位置。”
“那我们现在呢?依妳的研判我们大概还离目标多远?”毕竟英格丽在这里待得久,比他这个外来客还了解情况,季隽言愿意相信英格丽的判断。
英格丽下午确认过驾驶座前的仪表板,计算出发后到没油抛锚前的车行公里数。“如果以我们今天下午开的公里数来看,应该已经进入埃塞俄比亚境内了。埃塞俄比亚南部的平原和低地被沙漠覆盖,我只能大致猜测以一般车行速度至少还要一天才能抵达,换成在沙漠中步行的方式,可能要走三天以上吧。更何况在沙漠中真的很难辨认方向,就算白天看指北针、晚上看北极星也很容易被搞混。”
季隽言早就听之前的向导斐科西说过在沙漠中迷路的可怕例子,沙漠的磁场会让指北针失灵乱跑,而沙漠地形不断的随风沙改变,就连经常出没沙漠的当地人也有迷路的时候。
这些问题他不是不了解,但是他也不想就这样留下来等死,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俩已经从游击队的攻击中逃出来,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甚至在世卫组织的眼中,他根本已经失踪将近一个月之久,搞不好早就认定他已死,都为他举行过丧礼了呢!
因此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来寻找他们俩。
季隽言看着躺回身边的英格丽,替她拉起毯子盖好。“那么妳觉得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想听听妳的想法,毕竟我们现在是生命共同体了,我不能霸道的替妳决定,我想跟妳商量出一个我们共同的决定。”
英格丽沉默的思考着,她的帽子早就在遭到游击队俘虏时被弄掉了,原本整齐的马尾一整天被风吹得散乱纠结,几撮黑发干涩的贴在她的脸颊上,季隽言细心的帮她把头发拨开,用自己的袖子仔细的擦拭她脸上残留的血迹和污渍。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深陷沙漠中进退维谷,走是赴死,留下来也是等死,只是迟早的事。”她不是在说丧气话,因为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过……”英格丽语带保留,语气不太肯定地道:“如果我没记错,方向也正确的话,也许我们会在往密索姆沙哈耶难民营的途中先经过一个埃塞俄比亚南端的小镇,如果到得了的话,也许我们就能撑过这一次的劫难。”
“那妳的意思是,我们要赌一次,想办法走到妳说的那个小镇吗?”季隽言觉得只要能接近密索姆沙哈耶,拚着在沙漠中月兑水而亡的机率,他也要赌看看。
英格丽严肃的注视着季隽言的双眼,“如果我说要尽全力去试一个连我自己也没把握的事,你会怎么说?”
“我会说好。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有把握的事,人生就是一场赌局,我宁可选择去尝试,最后答案揭晓,一翻两瞪眼,不是输就是赢,也省得去猜。”季隽言以同样认真的眼神回应对方,他不想坐以待毙。
英格丽原本严肃的脸突然露出了笑容,她伸出手去握住季隽言的手,“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是这趟沙漠求生旅途的伙伴了。”
季隽言也回以同样的微笑,握紧对方的手,“没错!伙伴,请多多指教。”
前途未卜的黑夜中,两个人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入眠,明天起,严酷艰辛的考验正在诡谲多变的沙漠地形中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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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热浪来袭,炙热的阳光穿透轻薄的布料,肆无忌惮的灼烧每一吋肌肤,地面就像刚达到沸点的滚水,阵阵热气伸出如火山熔浆蔓延般的手,准备猎捕往来其上的双足,将两人拖往极热的炼狱。
季隽言和英格丽把吉普车的帆布架给卸下,利用帆布的部分,将所有可用的东西全放在帆布上,像一个超大型的圣诞老公公布袋,然后一人一边用绳索绑在腰上,在沙漠中用拖行方式前进,以减轻身体背负重物的负担。
两人计算过饮用水的量,每隔一小时补充一次,每次只能喝一口暂时解渴。承受着烈日曝晒让两人身心俱疲,根本无力交谈,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一步算一步。
“我受不了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没到中午,已经像躺在火山熔岩上面一样痛苦,我走不下去了,妳呢?”季隽言先喊停,他毕竟不像英格丽住了六年那么习惯这种炎热的天气,尤其过去十年来他住的城市都是冬天会下雪的地方。
英格丽没有回话,但却用行动表达附议,她安静的往下坡处走去,季隽言跟在她身后走,等到她认为可以的位置,才从帆布套中拿出昨晚睡觉用的毛毯把帆布内的东西包好。
季隽言立刻猜出她的想法,一起帮忙把帆布架撑起来,两人蹲低身子钻进帆布架里面遮阳,顺便喝口水喘口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没走到,就会先中暑死在沙漠里。”英格丽觉得这次求生之旅成功机率实在不大,她沿途不停思考可行之道。
“不然呢?不如我用步枪里剩下的子弹一人一颗自杀算了。”快被晒昏了,还听到这样的丧气话,季隽言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气,开始口不择言。
“我只不过是想找更好的办法,你就非要这样讲话不可吗?”饥渴交迫,又要承受日晒之苦,英格丽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
“好,那请问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妨说出来,我洗耳恭听。”季隽言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有点像在挑衅。
“你一直在旁边抱怨挑剔烦死了,我怎么能想得出来!”她反击道。
“我抱怨挑剔?我烦妳?先说丧气话的人可不是我!”严酷的沙漠真的能轻易逼疯一个人,此刻两人都快要被逼到临界点了。
“不要跟我吵架,难道我们真的要搞到就地杀了对方吗?”英格丽强压下不满的情绪,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提醒自己不要被沙漠击倒。
季隽言忽然被英格丽的话给点醒,开始对自己的不理性感到抱歉。他瞇起双眼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沙漠,真的看到了从沙面升起的热气,就像跳跃的火焰一般,当下警觉的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千万不要丧失了清醒的头脑,不然真的会一不小心就被这片炙人的黄沙给吞噬了。
“我们先暂时忍耐,避过正中午时刻,等下午再继续走吧。”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为了不要被正午的阳光晒成人干,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彷佛想寻找支撑下去的勇气,季隽言默默牵住英格丽的手。
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只是静默的等候时间缓慢地流逝。季隽言看着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潜水表,那是他拿到博士学位的时候,父母专程飞来参加毕业典礼时送给他的礼物。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两年多没回家看过亲人了,只有逢年过节时用电话跟家人报平安,回想他过往的一生,总是沉浸在工作之中,除了工作以外,他人生的其它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
也许因为这段日子始终在死亡边缘徘徊,他在人间短暂停留三十五年的回忆瞬间像黑白默剧片段在脑海里快速闪现,内心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一生就像一个包装精美的饼干礼盒,外观很绚丽精致,但里面的饼干却只有一种单调的口味。”他语带苦涩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