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于拓不怀好意的视线,阮袭人悄悄地挪了一步,又一步,准备躲到丁峻身后。但——来不及了,于拓已经寻到她,并且无情地、狠狠地把她揪了出来。
“袭人,该你上场了。”
一桶冷水当头兜了下来,阮袭人整个傻住。
“我?”她比比自己,瞠目结舌。别……别开玩笑了,紧接着影后后回演,不是教她自取其辱吗?阮袭人拚命摇头。
“你说什么?”楚依依拧眉。“这角色不是我的吗?”
对呀对呀!依依小姐演这个角色是当之无愧!阮袭人点头如捣蒜。
“这是一个公平的竞争。”于拓的语调还是平静无波。“我们已经见了楚小姐的演技,接下来,该看袭人的,才能作比较,作最后的裁定。”
听了,阮袭人又拚命摇头。
“你瞎眼了不成?凭我的资历,凭我在电影圈的成绩,凭我刚刚的演出,凭大家的反应,谁都知道我才是演金喜的适当人选,这还需要此较吗?”
没错没错!依依小姐所言甚是!阮袭人又重重地点头。
丁峻看不过去阮袭人的孬样,大手一伸把她抓了出来。
“嘿,我说楚大小姐,你该不是在害怕吧?”丁峻狡猾地笑了起来。“害怕会输给小阮吗?”
小阮?他们已经好到可以叫对方的小名吗?阮袭人瞪他。
“笑话,我怕什么?”楚依依挺胸。
“那不就得了。”丁峻扬了扬眉。“让我们看看小阮的金喜吧。”
激将法奏效。“哼,看就看!”楚依依拂袖走开。
“上,小阮!我罩你!”丁峻豪爽地拍拍她的肩,又推她往前走。
阮袭人无语问苍天。天哪,这哪里是“罩”?这根本是陷她于不义嘛!
“来来来,快来下注!”身后又传来了峻的吆喝。“我赌小阮赢!”
阮袭人当下拐了一下脚。天,她真是交友不慎啊!
虽然如此想,阮袭人还是认命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舞台。
唉,她觉得自己是被逼上断头台的犯人,每一步都是万般不甘。经过于拓身旁时,于拓突然靠近她,一股热息立即拂来,她的耳根子烧了起来,却听于拓在她耳边说:
“静下心,想想茱莉安德鲁斯扮演的实习修女,想想她对修道院以外的世界,那种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
好上帝,这个男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他早就料到用一个毫无演戏经验的她会引起反弹,所以早就安排好一切。
他从头到尾都在设计她!
阮袭人愣住,瞪直了眼看他,脸上那股红潮,是气愤而非害羞。
于拓回视她的眼神,眼底似乎这么问:你害怕了吗?
谁、谁在怕了!鼻子里的叛逆却教她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低头。挺挺肩,抬高了头,她勇敢地走上舞台,却不知道于拓凝视着她的背影,嘴角有一抹温柔的笑。
一站上舞台,灯光突然打了下来,光线好亮,阮袭人差点睁不开眼。她只手遮眼,微眯着望着光源所在,一个工作人员对她比着道歉手势,原来正在做灯光测试。唉,真是诸事不顺!
她凝神站定,眼光扫视底下一圈。好可怕!扁线把她整个人曝显在众人面前,也让她感觉到众人探索的眼光。
愈是心乱如麻,阮袭人的表情愈是沉静,这该归功她曾经受过的专业训练。
她盯着底下乌鸦鸦一片,好多眼睛在看着她,里头有看好戏的,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鼓励的——就像丁峻,他拍拍胸膛,又对她比出没问题的手势。阮袭人心里苦笑,还不都是让他给拖下水的。
她转开眼,视线碰上于拓。他定定地看她,往常那双总将她卷进漩涡的深潭黑眸,此时显得沉潜而安详,奇异地安抚了她。
他信任她。他的眼里透露着这样的讯息,顿时,她的心笃定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金喜的世界。
金喜别了家乡的爹娘,飘洋过海到新大陆展开新生活,长路迢迢,旅途漫漫,她孑然一身,唯一的行李是她一古脑的梦想……想到这里,阮袭人觉得海风吹拂过她的皮肤,脚下微微晃动,空气中有一股腥味……是的,金喜搭着轮船,从中国出发已经一个月余了……突然间,阮袭人跪倒在地上猛呕。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着急地问。
“她该不会紧张到胃抽筋吧?”另一个人说。
“唉,在楚大美女后面演出,压力大是难免的嘛。”
听着团员们的猜测,于拓表情深不可测,只是静静地盯着舞台上的人儿。
“啧啧,可怜的小东西。”丁峻一脸怜惜。“晕船晕成这样,我看,她恐怕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喔——”原来如此,经过了峻的解说,大家终于恍然大悟。
阮袭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袖子抹了睑,然后漫不经心地抬眼,眼神突地一愣,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又再抹了抹眼睛。
“America!”她大叫出声。
阮袭人那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大嗓门把大家都逗笑了。这次不用丁峻解释,他们知道金喜是看见了自由女神,自由女神可是美国的精神像征。
接下来呢,金喜会怎么看待这个陌生的城市呢?阮袭人已经忘了紧张,她慢慢融入剧情,揣摩金喜的心情。
她回忆著“真善美”的情节,茱莉安德鲁斯走出修道院,对于将面对的生活充满恐惧,却又告诉自已不要害怕;金喜也是个有勇气的女孩吧,才会独自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来到陌生的国度,金喜的心情是忐忑不安,也是兴奋的,她对所有的事物充满好奇……阮袭人随着自己对金喜的了解,她仿佛变成了金喜,看见了金喜所见的一切,她的身体自然地摆动起来,步伐也变得轻快……
喔,迎面而来的淑女好漂亮!呵,前方的绅士轻抬礼帽,对她颔首为礼呢!金喜迈着轻快的脚步,左顾右盼……
“唔!”阮袭人突然发出惨叫。
“这回又怎么了?”有人急忙问。
只见阮袭人呼疼的模模鼻子,皱眉盯着前方,然后,抬高眼睛,又再抬高眼睛,又抬高眼睛——“赫!”又是大叫一声,跳到了四五步外。
“哎哎,她撞到人了,而且这个人有她的两倍高大。”丁峻继续负责实况转播。
“喔”原来如此!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这个城市所有的事物是如此的新鲜,金喜忘记害怕,她忙着探险这一切,连路边的野花都教她打从心底愉悦起来……阮袭人弯腰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并拿到鼻间嗅了一下,表情愉悦而满足。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摘了一朵野花!”有人兴奋地大叫。
呵,今晨下了一阵雨,路面凹地积了一处水……阮袭人撩起裙摆大跃步一跳。
“我也知道了,她跳过一个水洼!”
迎面走来了一对母女,小女孩像洋女圭女圭般可爱……阮袭人突然停下来弯腰逗弄什么。
“小孩!一定是小孩!她在和小孩玩耍。”
团员们随着阮袭人的演出,仿佛看见了金喜的所见所闻,情绪亦随之起舞,对剧情的进展也抓到了节奏,他们兴奋莫名,血液随之热烈奔腾。
“一群笨蛋!”楚依依抱胸冷眼看着这一切。“他们以为是元宵节猜灯谜吗?还猜得那么开心。”
“你觉得她演得如何?”不知何时,于拓已经站到楚依依身旁。
楚依依偏头看他,只见阴影缕刻着于拓半边睑。
“演技生涩、不成熟。”她毫不客气地批评。
“那么,你觉得她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如何?”于拓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