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后不断的搔扰及那股不断在耳后呼出的热气终于彻底地打消了她所有的睡意,她无奈地睁开眼来,并未回过身去,只是不自禁地沉入思绪中去……
忽觉颈上一阵冰凉,她低头一看,一块色泽翠绿的碧玉挂在了她的颈间。
“这是什么?”
“传家的玉佩,本是一对的,还有一只在我这儿。”他伸手搂紧她的腰,温柔之余,也有着警告,“任何时候都不准把它取下来。”
“这该送给以后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伸手欲要取下玉佩,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女人,别挑战我的忍耐力!”另一只手更快地握住她探向颈间的手指。
塔娜放弃争执,只是微叹着轻语道:“这东西你可以给任何人,却唯独不能给我!”
“为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都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儿……
“你不能试着放下仇恨吗?”
“已深入骨髓的东西如何可以放下?除非是死,或者是离开你!否则,见到你的每一刻,都只会让我更深地忆起那场屠杀!”
腰上的手突地收紧,“别想!”他发誓般地低语,“别想要离开我,更别想着死去。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饶过你!”
她轻闭上眼,这狂霸的男人,连她的生死也想要控制起来了。可是,若她真的死去,恐怕他也无能为力了吧!
“你能放下手中的屠刀、放弃即将到手的疆域吗?”她微闭着眼问。
“不会。”身后的人沉默良久,就在她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
“是呵!”她轻笑,“你既做不到放下屠刀,却又怎能要求我放下仇恨呢?”
“这并不一样。”搂住纤腰的手放松了力道。
“本质上却是一样的!”她低语。
“这是你的交换条件吗?”斛律桀的声音变冷。
塔娜不语,感觉到紧扣在腰上的手蓦地抽了回去,然后,相偎的身子离开,那点点相拥的温暖慢慢地消褪,深秋的寒意自身后丝丝侵入,终于把身上那仅余的一点暖意完全地吞噬。她仍是不语,只是一迳地微闭着双眸。
两人之间陷入默然,一股沉滞的气氛缓缓地升起。这就是他宠爱她的底限,果真是一如所料呵!
她仍闭着眼,美丽的唇角成了一抹似哭还笑、令人观之黯然的弧度……
回程的时候两人俱都无语,一股深重的隔阂出现在两人之间,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仿若天地之遥般的、深远的距离……
因为要待中毒的族人痊愈,斛律桀决定推迟行程,所以他们仍停留在原地。自那天回来后,两人之间陷入冷战中,仿佛是在相互较劲,也仿佛只是因为漠不关心。自那天起,虽然塔娜仍住在大帐中,但即便是同床共枕时,也是以背相对。
斛律桀变得更加狂暴易怒,而塔娜却显得更加沉默了。
已是傍晚时分,她一路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缓缓走回营帐。她越来越不喜欢待在大帐内,总觉得那一股深重的气息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只是倔强的脾性不让她逃避,所以,她只能选择面对,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要到何时才能有休止的一天。她已走到帐门口,因为心神不属的关系,她并没听到帐内那些可疑的声响。所以,当她无意识地掀开帐帘时,几乎是猝不及防地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大床上光果着身子相拥纠缠的两人,那……是谁,她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愕然的眼却猛地撞入一双幽深的瞳眸中。目睹她的呆愣,黑眸中有着冷冷的嘲弄,雄健的身子仍不受丝毫影响地狂野律动着。纤细而娇弱的申吟把她愣怔的神思拉了回来,无意识地看向微闭着眼满面娇红的巴雅尔,塔娜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缓缓地放下紧攥在手中的帐帘,她挪动脚步转身退出。
当冷风扑面而来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立在了帐外,帐内暧昧的喘息声不停地传入她的耳鼓,深秋的风吹得她手足冰凉,她缓缓地移动脚步,慢慢地离开……
已是深夜了,塔娜抱膝坐于凛冽的冷风中。刚才那一幕不停地在她的眼前浮现,那个躺在斛律桀身下的女人,那个胆怯、瘦弱但却仍是美丽的巴雅尔、那个用她细瘦的双臂搂住斛律桀宽厚背部的女孩儿。她并不是被迫的,只需一眼,她便能看得出来。这小小的、胆怯的女孩子终于聪明地选择了更能让她安全地存活下去的支柱了!塔娜发觉自己竟是了解她的,也因此更无法恨她,无法恨她的背叛、当然更无法恨她抢走斛律桀。哦!不。她抱住额头,斛律桀从来不属于她……
思及适才斛律桀看她的眼神,塔娜忽地恍然,原来他只是在告诉她,她莫塔娜什么也不是,于他而言,她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暖床、舒解的工具;他在告诫她,莫要失了自己的分寸,仗着三分疼宠便可以予取予求;他亦在警告她,随便找一个女人来都可以代替她……
原来,看轻她莫塔娜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一直都是她自己而已!原来,是她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重、是她自动朝那个网中钻了进去的……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她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良久,她突地笑了起来,笑得彻骨地寒。这样也好,也好!她的双眸渐渐冰冷,更甚于千年的寒冰……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风越来越冷。只不过是深秋而已,为何却让人有了严冬的感觉!她抱紧了双臂,怔怔地坐着,眼眸看向黑暗的不知名的远方。身旁有人立了许久,她却一无所觉。
“夫人。”
有声音打断此时的沉寂。她恍然地回首,她几乎忘了,这是这营中的人对她的称呼。
“夫人,请回去吧!”莫日根的声音小心地传来。
她缓缓放开双臂,直起身子来。一阵痛麻感猛然袭击了她所有的神经,刚直起的身子砰地跪坐在地,双手下意识地抚触着腿脚,她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为何双脚会僵硬至此。
莫日根身子微动,欲要相扶,她轻摇手道:“没事,我坐一会就好。”她的唇角甚至有抹笑意。无端的,她竟忆起那日首次逃月兑营区而后又决定回来时的景况。那时,她痛苦、软弱地大哭了一场之后,之后呵!她微眯着干涩的眼,是了!那之后,她就对自己发誓,今后不会再流一滴泪。她没有违背她的誓言,自那日起,哪怕是在最软弱、最恐惧的时刻,她都没有再流过一滴泪水。
脚上的麻痛感减轻了些,她勉力站起,没去细瞧莫日根眼中的神色,自顾地走回营区。
发现她踉跄的身影,莫日根手臂微动,最终还是选择了垂下,他是族长的女人,他不能有丝毫的逾越。他看着她坚强地挺立,一会儿后,若无其事地自顾前行,他尾随其后,两人俱都无语。有些时候,无言也是一种安慰吧!
行至那简陋的帐篷前,塔娜停住了脚步。
“夫人!”莫日根微讶。
“我今后仍住这儿,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莫日根欲言又止,他本不擅说话,此时却是更加地无言了。
“巴雅尔已经回来了吗?”塔娜语气平和地问,听不出是否有伤感的情绪。
莫日根微怔,为她平淡温和的语气与神色,但仍恭声回道:“没有!”
“你去告诉她我住这儿了。”她轻描淡写地挥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然后,径自转身进入这个曾住了多日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