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帕,递到她面前。
“妳尽情的哭,把所有的委屈、痛苦,一次哭出来。”
她那无声的泪,彷佛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的刺割他的心。
女孩子哭,不都是放声大哭,哭得好象天崩地裂,哭得好象明天不再来临……至少,他看过的是这样的。
但是,她不哭,只是默默的掉眼泪,静静的把脸上的泪抹掉,只有喉咙微微的颤动,才看得出来她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把那即将溃堤的情绪给压制了下来。
接过手帕,捧在手心,她整张脸埋了进去。
由她不断起伏的胸脯看来,她正用力的呼吸,空气一进一出之间,她的手心不再隔着手帕紧贴着脸颊。
就在章成泰差点以为她就要窒息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眼眶犹红,但泪痕不再。
“对不起,章律师,我失态了。”她想把手帕还他,却发现深蓝色的手帕早让眼泪濡湿了。“你的手帕,我洗好以后再还你。”
“没关系,那是小事,不重要。”
章成泰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自己则是坐在她面前。
这情形,就好象杜小月是他的客户,而他就是她的委任律师一样。
但是他的心情却不是公事公办的平静,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她的怜惜,对她父亲的行为感到无比愤怒。如果伤害她的人这会儿就站在他跟前,他绝对会不顾一切揪住那人的领子给他一顿打。
“告诉我,妳爸爸这样子对妳几年了?”他的声音和缓、轻柔,问问题的方式就好象在闲话家常,让她有种两人只是纯粹在聊天而已。
“章律师,没关系的,我没事。”杜小月十分紧张,她从来没和任何男人单独相处过,尤其是像他这样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她挤出笑脸,好证明自己的说辞。
她原本该是红润得像颗苹果的小脸蛋,这会儿像是调色盘,青青紫紫,好不惊人。
而这张小脸却试图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企图用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来回避所有的问题。
原本他想象帮助任何一个客户那样来帮助她,但是看到她其实无比害怕、恐惧,却要佯装坚强的模样,让他的心为之抽痛。他好想抱住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变好,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
但是身为上司的他,有能力帮助她解决问题,却没有权利抱住她、安慰她。
“没事?”他的声调不自觉的提高了好几度。“妳这样叫没事?”
他近乎粗鲁的抓住她的手臂,拉起衣袖,那白净的皮肤上,正如他预料的,同样布满青紫的痕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妳身上的淤青应该不止这些吧。”
她试着缩回自己的手,但是他的力气让她无法这么做。
“章律师,这只是皮肉伤,不严重,几天就好了。”
长这么大,她没和任何男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更不用说是肌肤之亲了。
虽然他只是出于关心,出于义理、气愤,才会这么拉着她的手,但是他的举动还是让她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虽然他的口气不算和善,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但是杜小月打从心底晓得,他是关心她的。
知道有人关心自己,虽然身上的伤还是痛,虽然爸爸还是有可能到医院捣乱,但是她的心却是暖暖的。
知道自己踰矩了,章成泰放开她的手。
“妳需要我帮妳申请保护令吗?”
他和警察局长因为业务的关系,还算颇有交情,如果杜小月愿意的话,由他来帮她申请保护令,等保护令生效,他再拜托局长交代一下分局员警多多“关照”杜小月的父亲,这保护令多少也能起些作用。
“没用的,警察总是来得太慢。”
“不会没用,只要是我办的,警察没那个胆子来得慢。”
她咬着下唇很努力的思考他的提议,他说的她自己也想过,但是依她父亲那种个性,如果他知道她申请了保护令,她害怕他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来伤害她和妈妈。
“章律师,谢谢你的帮忙,可是保护令是没法解决问题的。”
听她这么说,章成泰眉头微皱,虽然不同意她的做法,但是他没有再说些什么,改口道:“这样吧,我还是带妳去医院检查一下。”
“可是……”
“我知道妳觉得自己没事,”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瘦薄的肩头上。“就当是安我的心,好吗?”
杜小月抬眼看了看他,发觉自己无法拒绝他的软语要求,终于点头同意。
第三章
去过医院,回到事务所后,杜小月仍然勤奋工作,帮每个执业律师整理文件、搜集资料,举凡倒茶、寄信这些杂务,更是免不了。
一样的工作,今天做起来,心境全然不同。
赵律师恰巧回公司拿资料,发现她边打出庭纪录,边对着屏幕傻笑,好奇的凑过来,看看是什么案例这么有趣,居然可以让这个认真的小妹妹这么开心。
这一看,发现不过是某家公司的重整计画书,这种东西居然可以让她这么开心?
“小月,妳今天心情很好哦,伤口不痛了?”办公室的人都晓得她摔车的事──她脸上的淤青触目惊心,任谁看了都会问发生什么事。
“嗯,”杜小月害羞的伸手模模脸上的伤。“今天已经不痛了。”只要不压到它就不会痛了。
“不痛就好,女孩子啊,骑车要小心,万一不小心破了相,以后还要花钱去整型,那多划不来。”赵律师说完,又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杜小月又回头对着计算机,手指飞快的敲着键盘,心里想的却是今天早上的事。
她知道,章律师对她只是关心和同情,但是她还是觉得好开心。
现在她知道他的大秘密,他也知道她极力隐瞒不让人发现的事,瞬间,她有种得到同伴的感觉。
同伴。
想到这,她不禁笑开了嘴。
有人作伴,真好。
同期的实习生孟飞靠了过来,“小月,今天下班后,我请吃饭。”
“吃饭?”她不解的抬头看着他。
“是啊,吃饭,今天我生日,我请吃饭,在公司楼下的餐厅,记得要到。”孟飞几乎拥有所有天之骄子该有的条件:帅气、健谈、聪明,而且家里非常富有。
杜小月迟疑了。
“可是我没送你礼物啊。”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送他礼物。
大学生的交际就是这样,吃饭、唱歌、逛街和联谊,每一样都得花钱,而杜小月最缺的就是钱,所以她在学校里总是一个人来去。
“送什么礼物?!”孟飞豪爽的说:“人来最重要。记得,一定要到,不来的话我发动全体实习生,来个超级寻人任务,务必逮人到案。”
“可是……”她还是犹豫。
“没有可是,”孟飞在同辈中始终居于领导者地位,向来是他说了算。“妳一定要来,就这样,我去忙了。”
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孟飞离开办公室去办别的律师交代的事情。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杜小月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楼下的餐厅?
她虽然没进去过,但天天上下班经过,她也晓得那家餐厅卖的可不是一百五十元一份的简餐啊。
其实她也晓得,以后出了社会,这类交际绝对是只多不少的。
既然孟飞都把话讲得这么白,她要是再不去就是太不给面子了,就当是门准社会入门课程吧。
一天很快的过去,杜小月快手快脚的把东西收拾好,连忙赶到楼下的餐厅,深怕孟飞误以为她不去,真的上来逮人。
才站到餐厅门口,那打着黑领结,穿著燕尾服,左手放着餐巾,站得笔直的侍者,便帮她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