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依然看得清楚床柱上雕着几棵竹子,就连细微的叶脉都看得一清二楚,原以为自己与平常人无异,直到七天前的那一战……
刀光剑影,肃杀混着浓稠的血腥,那种感觉是多么的熟悉,几乎是本能的,才一出手便招招致命,看着腥红的死尸,心中也只有麻木的感觉。没有恐惧、愧疚、思心,好像一切都是天经地义,那些人的死亡根本无关紧要。
“杀手啊……”叹口气,翻了个身,窗外的月光暗淡,“这七天以来我没找他,他也不会来找我,是不是在防我?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一连串的疑问都是无解。
“一直都是我在说喜欢他,他从来就没有表示过,想说缠到底就是我的了,可如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杀手……唉!虽然他不像是注重门当户对观念的那一种人,可杀手耶,就知道中毒又内伤,我以前果然干过不少好事,我这种人……有谁敢要啊?”
重重地又叹了口气,轻悠的嗓音很无力,“还有中毒……他中毒,我也中毒,他月圆发作,我月初,这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另外还有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我没事干嘛那么想他?”
“唉!好烦!好乱!好复杂!心情也好凄惨!不过更惨的是明天就是月初了,这次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又一声叹息,床上的人影瞬间坐起仰天大叫:“啊……我的记忆再不恢复,要我怎么专心谈恋爱哪!”
***
中毒十五年,未曾对谁心动过,原本打算就这么终老;谁知却遇上了他。
杀手……也是了,梵天红不是一般的毒,当初槐天就是这么猜测白云的身分,还真让他给猜中了。
“若是有家,为何心里总是空洞寂寞?若是有人为我等待,为何心总是茫然找不到方向?即使失去记忆,我也晓得我没有家。”
耳边蓦然想起那日白云在书房里说的话。
“没有家……若是孤独一人,想的又是谁呢?”皱起眉头,这几日向樽日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虽不想承认,但自己的确在意,在意白云心头里念的那一个人。他眼里的怀念是那么的明显,琴音里的思念是那么的浓稠,即使失去记忆,那人还是在他的心里存在着。
只有对挚爱之人,思念才无法割断哪!
原先还担心自己的身子不若乎常人,那样剧烈的毒也不知可以承受几年,一旦接受了情意,便也是害了他,所以明知道他要答案,自己却自私害怕的拖延着。可日复一日,听他说着逐渐清明的记忆,他才想到若他恢复记忆,是不是就要离开?是不是就要回到令他思念的那个人身边?
这假设教他惊惧,也才让他明白自己根本不想让白云离开。
杀手也好,男孩儿也罢,他不在乎白云的身分,心就是因他起了波涛,想忽视也没办法;可若真的爱了,他会不会到最后才发现那人才是他的最爱,会不会等他爱了,他才离开?
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这几日,向樽日反覆思量这些问题,苦恼着所有的苦恼。
白云的记忆是关键呀!
可他却开始不希望他恢复记忆,只因为那个人……
唉!这几日他知道白云找过他几次,可自己却没勇气与他见面,怕见下面,便会要他忘了那个人,要他别再试着恢复记忆,永远待在这里。可他怎能如此自私,若那人对他很重要……
可就是很重要吧,所以才会念着他……
“唉!想来想去都是那个人,一个未曾谋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竟然能让我在意到这个地步,几乎都成了嫉妒呢!”自嘲地扬起嘴角,笑着心中的妒意,然而向樽日的苦恼却未减分毫。
“也将近十天没见到他了,思念哪……我也开始懂了呢!”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今日,怕是春雨降临的日子了。
***
春雨不断的下。
一丝丝,像串着透明水晶的细链,从苍茫的灰幕不断垂下,交织成朦胧珠帘。落下树梢,穿过叶间,滑落花办,水晶破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细细声响。
模糊下风中的旋律,遮掩了万物的低鸣。
静坛苑里,绿竹间的亭合里,两手十指弹拨琴上冰冷的五十弦,流泄着一曲又一曲清冷的乐音。
看着闪晃不断的银弦,遮掩在长睫下的褐眸却映不上任何光芒,无神的瞳仁像是沉入幽然深水,再也没有波动……
小女孩瞠着大眼看着坐在床畔无声落泪的男子,长这么大,头一遭看到严肃的爹爹哭,小女孩不禁转头看了下窗外,见天没垮也没下红雨,小女孩才缓缓地踱到床沿,坐到亲爹的身旁。
确定水真的是从眼眶溢出,小女孩才开口问:“爹,你为什么哭?”
“爹对不起主人,爹对不起主人……对不起主人……”撑着头,男子懊悔不已地低喃。
见事关主人,小女孩才领悟的点头,“乖,爹爹先别哭,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主人了?”
“都是爹太纵容你娘,以为给她自由便是对她好;没想到却让你娘有了机会……我没脸再见主人,没脸再见啊……”
“娘?”大眼一眨,颇感意外,“连娘也有轧一脚……好吧,那你和娘到底做了什么事?”
“都是爹的错,早该知道以你娘的个性定会报复,可爹还是没注意到,都是爹的疏忽才会酿成今天的错误,爹对不起主人哪……”男子不停的摇头。
“爹呀,你说得好复杂耶,娘报复?爹没注意?什么跟什么啦?”小女孩皱起小脸,满是困惑。
男子没给解答只是兀自的低喃:“爹本该以死谢罪的,可这样只是逃避一切罪责,更加对不起主人,所以……你去把包袱准备好,咱们要离开这里了。”
“啊?离开?可爹你不是说要一辈子跟随主人,为主人尽忠?”语气一顿,小女孩突然指着亲爹大叫:“侯……难不成爹要背叛?”
“背叛……”悲哀地闭上眼,男子紧握双拳。
“你娘已经背叛了,爹现在只是要去找弥补的方法。快!快把包袱准备准备,咱们今天就离开这里。”
“离开这儿,那要去哪里?”
睁开眼,男子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的蓝天。“北方,咱们要去北方的深山里。”
“做啥?”
“找解药。”
“喔,那要去多久?”
“找不着解药,就老死在山里,一辈子都不回来。”
“哇!爹真是雄心壮志啊!”小女孩边说边拍手鼓励。
“少啰嗦,还不快去整理包袱!”
“好啦好啦,这就去呗!”嘟起嘴,小女孩跳下床走到衣柜旁然后在打开衣柜的同时突然问道:“啊!对了,爹,娘一向爱漂亮,我要帮娘准备几件衣裳啊?”
“不用准备你娘的,她用不着了.”男子的脸色有些悲怆。
“咦?娘终于要返璞归真啦?”
“不……你娘不是要返璞归真,而是往生极乐了。”
“往生极乐?那不就是死了?”小女孩低叫,然后好奇地又跑回男子身边。“娘……娘是不是跟小黑一样做了坏事,所以被雷公惩罚,劈了一道雷把娘给劈死了?”
“你娘不是被雷……反正你娘不会再出现了,以后也不要再提她,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有关你娘的事!”悲伤的语气瞬间化为严厉冷酷。
“喔……喔,可爹……”小女孩一愣一愣地问。
“什么?”拿起挂在床头的大刀,男子一脸决绝。
“咱们是为谁找解药啊?”
“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