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他就是带着这种矛盾的情绪过日子。一直到他意外发现自己有理财能力,才安静下来接手王室资产管理的工作,但还是小心翼翼,不敢过头,就怕给王室添麻烦,让王室蒙羞。
这些情绪、这些问题,葛雷都懂。只是他很意外,雅各居然也懂。
“我真不敢相信,这些建议居然是出自你口中,我还以为你是最担心我出状况的人。”垂下视线,葛雷的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动,以及数不尽的感谢,却只能以逃避掩盖情绪。
雅各摇头轻笑,不相信他能真的出什么状况,反倒是他的保镳比较有可能。
“小的诚挚的建议您看紧贺小姐,她的能力虽好,但脾气似乎过于火爆,恍若一颗未爆弹。”
“是啊,确实很像。”葛雷非常同意雅各的话。“但这颗未爆弹是我自己选的,我有义务好好照顾她。再说她也的确带给我许多欢乐……”
说到这儿,他掉头看看吧台前的贺丝缕,再转回来面对雅各。
“你放心,我会负责盯紧她,不让她惹事。”谁教他偏偏喜欢脾气坏的人呢?
梆雷极有自信的保证,雅各但笑不语。傻瓜都看得出来,他根本被贺丝缕压得死死的,但那是他的问题,他这个当下人的,不宜管太多。
“这次国王派我来,除了关心您的安危之外,还想请教您一些投资上的问题。”雅各从一个黑色皮箱取出一叠文件,交给葛雷过目。
“国王有什么疑问?”葛雷娴熟的接下文件,反问雅各。
“投资上的疑问。”雅各指着某个地方答。“国王想知道,有关于海外投资这方面,您是否评估过它的风险……”
一老一少,就这么埋头研究起整箱子的文件,热烈讨论。于是在场唯一保持安静的,只剩始终独自坐在吧台前的贺丝缕,无聊的把玩着空酒杯。
真吵,这个地方。
蹙起秀眉,不以为然的打量四周的环境,贺丝缕并不特别喜欢到Pub喝酒,尤其是大家都拚命说话的情况之下。
不愧是拉丁民族,嗓门特别大。
基于热情开放的天性,拉丁民族说话的速度特别快,声量特别惊人,习惯安静的人可能会觉得很受不了,很想逃离。
贺丝缕也想逃离这个吵杂又充满烟味的地方,只可惜她有任务在身,不能说走就走,只能待在吧台前,纳闷在这么吵的地方,如何还能谈公事?
不过,依她雇主热烈投入的状况来看,这个国家的人民显然早已经习惯这种环境,并且适应得很好。
算了,再喝一杯酒吧!天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请再给我一杯雪莉酒。”贺丝缕跟吧台内的酒保招手,要他过来。
酒保立刻走到她的面前,用破破的英文问她要什么。
“雪莉,我要一杯雪莉酒。”
“什么?”酒保听不见,酒馆里实在太吵了,她只得再重复一次。
“我要一杯雪莉酒。”她增加声量。
“什么”酒保还是听不见。
“雪莉!”她用吼的。“我要一杯雪莉!”
“哈哈哈哈!”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酒保的注意力,偏偏酒馆里面又有人大笑,盖过她的声音。
酒保无奈的摊开双手,表示他还是没听见她说什么,搞不清她要什么酒。
贺丝缕火大,随手拿起摆在吧台上的空酒瓶,二话不说往吧台上敲。
“啪”
玻璃迸裂的声音当场传遍整间酒馆,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麻烦你,给我一杯雪莉酒。”这次她的声音很清晰,没有人怀疑她要喝什么。
现场顿时一片鸦雀无声,除了酒保有所动作外,所有的人都像停格了般地看着贺丝缕。
“这是你的酒,女士。”
一片缄默中,酒保将酒递给贺丝缕。
“不用掏钱。”
接着酒保又扬手阻止她拿皮夹的举动。
“这杯酒由本店请客,像你这么有胆量的女孩,值得本店请你这杯酒,请尽避喝吧!”
酒保的嘴咧得老大,彷佛在告诉她,若是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太不干脆,她只得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咕噜噜的一口气喝下整杯酒,喝完后将酒杯交还给酒保,现场立刻爆出一阵热烈惊叹声。
“这个女孩够干脆,酒保,再给她一杯酒!”
“也算我一份,我也买一杯酒给她!”
“我也要!”
“我也……”
恍若是一年一度欢度圣诞节,人人争着买酒跟她致敬,顺便考验一下她的胆量。
贺丝缕不清楚他们兴奋的原因,只知道她的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调酒,她若不喝完会显得很浪费,而且对不起请她喝酒的人。
于是乎,她来一杯乾一杯,即使明明已经支撑不住,却还是硬灌,引来更热烈的喝采,现场立刻又陷入一团混乱。
“我想我们今天的讨论就到此为止,葛雷少爷。”坐在角落的雅各见苗头不对,不吭一声地将满桌子的文件收起来。
“贺小姐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危险,或许该是您出场的时候。”
从她打破酒瓶的那一刻起,全场就在注意接下来的发展。而结果也相当令人满意,她简直演活了一场西部牛仔大对决,只差没有戴上牛仔帽而已。
“未爆弹快爆炸了,我去救她。”摇摇头,无奈的叹气。葛雷只能怨叹自己的运气不好挑错人。
“预祝您顺利拆除。”雅各礼貌的起身道别。“我先告辞了,葛雷少爷,再保持连络。”
“嗯,慢走。”潇洒的朝背后挥挥手,葛雷的心思全放在他的保镳身上,没空管到他的总管。
雅各什么话都没说,仅是点头致意,随即消失。倒是贺丝缕这边比较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
“约会结束,该走了。”伸长手臂拿走贺丝缕眼前的酒杯,葛雷的命令不容反驳。
贺丝缕僵硬的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的点头,娇俏的脸庞,未曾显露任何异状。
“这女孩真能喝,至少干了有十杯吧?”
“是啊,真厉害。”
众人带着钦佩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一直到他们关上酒馆的大门,仍能听见赞叹声透过门缝不断传出,可见他们对贺丝缕有多赞赏。
只可惜,这个人人赞赏的女中豪杰,在跟着葛雷走到停车场后,马上支持不住,一声不响的倒下。
“丝缕”
被酒精溺毙了神经的贺丝缕,什么都听不见,只晓得她终于可以放下酒杯好好睡一觉。
真好。
她一向就习惯一个人,习惯独来独往,不跟人交朋友。她也不喜欢被人看轻的感觉,虽然她是个混血儿,父母都不要她,但她会自己照顾自己,不必人怜悯。
是的,她会打败任何想欺侮她的人。
她还记得,有一次一个路人丢了一包馒头给她,想试试看她有没有办法吃完。她当着那个人的面吞下所有馒头,因为她不想被人看不起,也怕他会收回放在她碗里的一百块,她自己饿不要紧,但她还有祖母、还有祖母要照顾……
“……”
口中呢喃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呓语,贺丝缕的灵魂仍旧困在梦境,一时之间还无法解月兑,只能透过涔涔的汗水,陈述心事。
“……”
她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梦中的一切像是曾发生,却又陌生。就好像黑白电影中的情节,在沉默中上演,引起她的热汗,也引出她的热泪。
然后,一切都扭曲了。
那个人的嘴脸,祖母的眼神,摆在地上的碗。
这残忍的剧情真的发生过吗?
为何她一直掉眼泪?
为何她明明都吃不下了,却还得一直点头说好吃?难道就只为了那一百块钱?那该死的一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