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俪人山上,蔚青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以往,他怎么没发现这山上竟是个如此安静、近乎死寂的地方?他想起她的笑语、想起她喊他名字时温柔的声音,甚至想起她为他伤心哭泣的啜泣声……少了她,俪人山竟成了安静寂寥的地方。
望着外头的桃树,他内心恐慌、神色恍惚。
“青儿。”南宫澈唤道。
蔚青转头。“师父。”
“有心事就说来听听。”他微笑地说道。
“没什么。”
“有心事瞒不过师父的。”南宫澈点破。“瞧你的眉拧得死紧,近日没见到姝姝姑娘吗?”
南宫澈像是知悉了什么。
他心惊。“师父!”
“你还不懂吗?”南宫澈的笑敛去,神色凛然。“你不肯谅解双亲的死,一味地责怪他人,这样只会苦了自己!”
他诧异地抬头。
师父是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就算你少了双亲、就算你有了他人的关爱,你依旧恁地贪心吗?”南宫澈疾言厉色地道。“蔚朝非你所想的好,当年那个皇上昏庸无能,导致外族入侵,一切乃是咎由自取。现今,天下太平盛世,只有你不断与历史、与自己过不去!你不觉得自己该感到羞耻吗?”
闻言,蔚青震撼不已。
“我原以为姝姝姑娘会软化你的心,可你依旧不知变通、执迷不悟!真是令我失望啊……枉费当年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他叹息一声。“璃儿若知你这般枉费生命,定是伤心不已。”
“师父……”风起了,他的发飘扬。
“当年,你娘寄望你活下来,可不是希望你是没有情感,过得生不如死。看你这样,连我这个做师父的都觉得难过。”
蔚青不由得抬头。
师父话中有话,他嗅出了这点。
“这样……当真枉费我当年生下你……”
“师父……”
他狠狠地震慑住,惊愕的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瞬间,他头晕目眩。
“你不是怨自己没亲人吗?现在我就要告诉你,这天下你还有这……唯一的一个!就是我!”南宫澈终于说出口。
“师父……您……”
这是……事实吗?过于骇人的事实,一瞬间教他无法承受。
“我是你的……爹,青儿。这么多年,我隐瞒自己的身分,为着就是顾全你娘在你心底的形象。”一旦说出口,就义无反顾,他要说个清楚。“当年我和你娘相爱,为世人所不许……我以为你能成就我和你娘的心愿,能有个完满的爱情,却没料到……姝姝姑娘的身分……你当真傻啊!”
“师父……”他看着南宫澈,心中的冰山登时发出了碎裂声。
自己竟然是如此可笑地愤世嫉俗着……以致要失去了她!
“太傅和宫中的妃子私通,在当年是无法容许的大罪!是要抄家的!因此,我没有勇气带你娘离宫,就怕被抓回了,一辈子都难过。我这辈子都在怨,怨的就是当年没带你娘出宫,才害她惨死在宫中的大火里!”
话语,在风中吹送着,含着无限的哀伤。
“难道你想这样懊悔一辈子,你真要辜负姝姝姑娘的心意?就算是皇族,那又如何?你还真是死脑筋啊!”
老人的责怪声,传进他心底。
是的,他当真是死脑筋,他恨她,因着她的出身;可他们的爱,却是不容抹煞的啊!
瞧他胡涂,就要这般任爱情错过!
“爹……”他情不自禁地唤了。
闻言,南宫澈眼眶涌上了泪。
“下山吧。咱们下山,找姝姝姑娘去。”南宫澈转身。“我也一同下山吧,这么多年了……想想,竟然也十六年了,咱们竟然都一直待在这儿。”
“是,爹。”
第十章
壁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婚期论定,她的心也已死了。
或许,她就这么一辈子不再有期待地老去、死去……
新嫁娘该有的风华,她都没有。她的身子瘦弱、神色憔悴,无论吃什么都恶心得想要吐,大家见了,都以为她病了。
可,她的确病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病了。她的心病,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治愈;就算皇上对她可好,宰相大人也对她很温柔……
但,她就是无法开心。
这日,宫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喜烛烧着,赫连姝姝瞧着铜镜里头的自己,依旧不可置信。
这是她吗?这脸消瘦得像是路边的乞儿,惨白的脸色虽有胭脂妆点,却还是像要昏过去似的。
青,我就要嫁了,你若知道,可有一点点的心痛?
她在心中问着自己,回答的她是风声。
她抬头,问着喜娘:“还有多久才能上轿?”
“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太久了。她怕自己不到那个时候,便又反悔。
“咱们提前上轿吧。”她定定地说。
“可是……”喜娘犹豫着。“就怕……恐怕会错过了吉时,这时间都是算得好好的……”
有什么吉不吉的呢?可笑!
吉不吉,她都无所谓了;从今而后,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既无感觉,又何必在意这般多?
“上轿吧。”她站起。“就说公主急着想嫁人了。”她惨淡的笑了。
“是……”喜娘战战兢兢地说。
这是公主的命令,谁敢不听?
她被戴上凤冠,喜帕覆下。
一瞬间,眼前一片红,可她的眼却茫然了,心神恍惚了……
片刻钟之后,长生殿闯进了不速之客。
“姝姝公主呢?”
年轻男子和老人就这样从天而降,吓傻了一干人。
爆里头他们来去自如,毕竟他们曾经在这儿生活过。
“走、走了……”好嚣张的气焰。这般近乎皇族的架式,竟没有人敢撒谎,只得说出实话。
“走了?”年轻男子脸色一沉。“不是还有几个时辰才要上轿?”
“公主……公主说她急着要嫁……”方才待在赫连姝姝身边的宫女颤声说。
男子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急着要嫁?”话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好不恐怖。
他不会甘心的,他要亲自问她。
“宰相府在哪里?”他冷声地问。
“在、在……”在男子的逼问之下,终于有人说出口。
“爹,咱们走。”
老人颔首。
男子的心中已不再有恨,可她遗愿意接受他吗?她当真急着要嫁?
在她还没真正嫁人之前,他都要听她亲自说出口。要不,他不可能甘心放她走。因为,他爱她;而她,曾许他不离不弃!
一路上平顺,赫连姝姝依旧晕眩得想吐。
终于,喜娘大喊着:“宰相府到!”
接着,喜娘又喊:“请公主下轿!”
赫连姝姝颤抖着手,有人掀了轿帘,她颤巍巍地踩出一步。这一步,她走得差点跌倒。
好晕,怎么这么晕……
有人牵着她,领着她走,可她依旧害怕,没来由的不断颤抖。
“公主安心,就要见到宰相大人了。”喜娘似乎感受到赫连姝姝的不安,悄声地说道。
青……她竟欲哭。
忽然,喜娘的脚步停下,似乎……她的手就要被交到京若尘的手上。
她眼前一片昏暗,胸口疼着……
“且慢!”忽然,一个声音高喊着。
众人尖叫。
“快来人!新娘被劫啦!”喜娘高嚷。
“莫惊慌!”京若尘出声喝道。“有人来劫新娘?这可正好!”他边说,边赞叹赫连复算得可真好。
赫连姝姝早已因这突发的事故而愣住,很快地,她被抱入一个结实的怀里;这怀抱,她很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