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雷夕恒的学业该中断于此,因为母亲并未留下任何遗产给他。
只是幸运的他因为学业成绩优良,学校老师舍不得他就此断送前程,所以出钱让他念完高中及大学,而他也不负所望地顺利完成医学院课程,从此踏上就医的道路。
问他为何学医,只是为了个很单纯的原因。
母亲在世时,他没能力照顾好母亲,甚至在母亲生病时束手无策,所以他学医。
那个理念让他学医的过程一帆风顺,就连进医院实习都鲜少受到前辈们的刁难。好不容易,他撑过了苦日子。
二十八岁那年,当他尚在实习时,在莫斯科的医院里,他遇到了雷法。
看见那个名字的瞬间,他想起母亲交代的遗言。
她想告诉雷法,在她后半段的人生里,因为雷法,所以她的生命再度拥有了希望与价值。
于是他找了机会,向雷法传递这个汛息。
只是尽母亲所托,没想过要父子相认,因为对他来说,那些都不重要了。
可是雷法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却为母亲而落泪。
雷法还记得母亲,雷夕恒心想,母亲也该感到欣慰了吧!
尔后,雷法提出要雷夕恒跟着回到台湾的建议,而他也欣然接受。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母亲曾经深爱的男人,如今已为疾病所苦,既然当年他无力帮助母亲,那么现在,他或许有机会帮帮母亲所爱的男人。
可惜他仍是二度失去亲人,雷法的生命走到了终点,他无力救治。
紧跟着,他所负责的病患也因病去世。
那个年纪尚轻的男孩,还有着大好前程与充满未来可能性……所以,他彻底地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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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再救人。”雷夕恒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落寞,在幽黑的夜里更为骇人。
比月寒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抚模雷夕恒的脸庞,因为他看起来像在泣血。
但是在月光的反射下,她看清了,那苍白的肌肤上,并无任何一滴眼泪。
再想收回,手已触上雷夕恒的颊,模起来温暖而带些冰凉,或许是夜风的吹拂,让他失去了些许温度,但这些,却远远抵不过自身的体温散发出来的热度。
“你是在同情我吗?”雷夕恒笑得酸涩,“还是说,觉得我太过胆小?”
“不!”谷月寒摇了摇头,“你是……”该说些什么?她感觉到的雷夕恒,并不是因为胆小怕事而放弃执刀行医的。
“我?”雷夕恒任由她的细瘦指尖滑过脸庞,留下无痕的温热。他笑得苦楚,“我什么?”
“你太善良。”末了,谷月寒总算理出个头绪。
“善良?”雷夕恒压根儿没想过这名词竟会用在自个儿身上
“你很难过,没办法救人。”谷月寒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不成句的心情:“因为难过,不能救……”
她越说、越是心慌,因为成堆的语句堆积在脑海里,而她却拼不出完整的话语,她努力思考着,却越说越紊乱。
她心里很明白,雷夕恒之所以无法救人,根本不是因为胆小这种可笑的因素,他只是不忍看见生离死别,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道路。
想出声安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她选上最能表达心情的方法。
在失去语言这份能力的同时,她没有忘掉泪己还有双手可以拥抱。
那是最原始的感情表露。
倾身向前,她用颤抖的双臂环绕上雷夕桓的颈项,如泣的语调不成章地吐露心意:“你没错,没有错。”
“不,我想我是错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撞进她发丝之际,他原想逃开的,毕竟他向来讨厌与人太过接近、太过亲呢,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的柔弱动摇了他的意志,让他软化在她的双臂环绕下。
闻着她身上的幽香,雷夕恒闭上眼,幽幽诉说:“我甚至连你都治不好,不是吗?”
柔细的手臂一紧,她松了双手。
“我……”谷月寒万万没料到,自己竟也是促使雷夕恒难过的原因之一。
她伤了他!而且,伤得很重。
“不是你的错!”谷月寒慌张地摇头,“你救我,没错!”
“但是,我医不好你的心病。”雷夕桓一针见血地应道。“医生终究还是有束手无策的时刻,因为我永远无法取代在你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
当然,他指的是已去世的谷正关与欧静玲。
不管他花费多大的心思,若病患失去亲情与友情的协助,治疗效果总会大打折扣。
而现在的谷月寒正是如此,从一言不发到开口说些断句,她的病情可谓大有起色,但是著与完全康复的状态一比——
唉!简直是天与地之别啊!
“对不起,对不起!”豆大的泪珠在谷月寒的眼眶中打转,“不要难过。”
“别哭,生病的是你、不是我,你道什么歉?”雷夕恒苦笑,轻抚过她的脸庞、抹去泪痕,柔声道:“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代替你的家人,但现在我是你的医生,就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所以不论有什么想说、想做的,就告诉我;你可以当我是家人、是朋友,想摆在什么样的地位,随你决定。”
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雷夕恒吐出一口长叹,顿了下,接着说:“如果觉得我无法信任,我相信我的家人们也很乐意帮你。”
他那票兄弟们个个巴不得能在这件事当中插上一脚,所以就算没征得他们的同意,他也敢断言,兄弟们绝不会对这句话有异议。
“不,我……”谷月寒拼命地摇头,“我相信你,相信……”
在所有的雷家人当中,她最信任的就是雷夕恒了,否则当初,她怎会在第一眼看见他时,便执意跟着他回到雷家?
她与他,有着一样的病。
心病是世上最难医治也最容易医治的疾病,唯有以心药为引、温情为辅,方能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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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你没看错?”雷以秋听着小弟雷柏生绘声绘影的描述,忍不住再度确认。“真的是夕恒和月寒小亲亲吗?”
“真的啦!”雷柏生用力点了点头,“我口渴想起来倒水喝,结果就看见三哥牵着月寒的手往顶楼走去,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
“所以你就跟上顶楼去了?亏你敢跟上去,万一是半夜出门活动的那种怎么办?”雷军没良心地嘲笑道:“你不是最讨厌那玩意儿?”
“你给我闭上嘴,军。”雷以秋丢过去一记白眼,继续转向小弟地问:“后来呢?”
“然后啊?”雷柏生神秘兮兮地将嗓门压低,得意地笑了笑,“嘿嘿!你们猜怎么着?”
“还玩猜谜?当心我打你一顿!”雷军对着拳头呵了口气。
“别闹了,柏生小亲亲,来!快点说。”雷以秋一把勾过雷柏生的脖子,“他们俩后来做了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啊?”
“后来啊……”雷柏生表情严肃地回答:“月寒抱住了三哥哦!”
“然后呢?”雷军听得两眼发直,他还真不知道雷夕恒那个不喜欢人接近和碰触的家伙,竟然会让个女人抱住他!
“然后——”雷柏生蹙起眉头,想了想,叹了口气,“然后就没啦!”
一句话让雷以秋和雷军原本期盼的情绪,一下子掉落谷底。
“什么叫作‘然后就没啦’?”雷军抡起拳头,想也不想的就往雷柏生脑袋上敲了下去,“那你还说得一副发生了大事的样子,骗人啊你!”
“谁骗人啦?”雷柏生委屈地避开雷军的下一波攻击,“真的就只有这样而已。但是你不觉得这已经很不寻常了吗?三哥耶!半夜不睡觉耶!而且他一直很不喜欢月寒缠着他的,却突然一反常态,你都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