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方顺颐你发呆啊?”觉得不被受重视的小周嚷了起来。
“恍神了一下。”方顺颐重新戴上笑容。
“心情不好啊?跟女朋友吵架了?一定是你欺负巧巧对不对?”小周一脸贼样地看向他。
“没有。”方顺颐笑著摇头,用简单的两个字将对方的猜想全部否认掉,而无可避免地自心底泛起的那阵酸与疲惫,逼出了他的冷笑。
小周努努嘴,不再开口。
方顺颐这人啊,他也认识很多年了,只知道他是个还颇好相处的人物,却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别看他老是笑笑的,其实他个性颇为冷淡,也不太愿意谈太多自己的事情,像是藏了很多秘密似的。
方顺颐在后诊室坐了下来,眼睛始终看著前方猛然而下的雨势,手指探入口袋的最底处,无预期地模到了一个小小圆圆略硬的物体……
他稍愣了下,将它掏出口袋,摊掌看著。
是颗银色的钮扣……
是几个星期前,“她”掉下的,落在他屋里的角落,被他拾到,不知什么时候搁进了口袋中……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盯著那个闪著光的金属纽扣。
这个小小的物件,就有如那名女子从记忆深处闯入他的思绪中一般,一样地无预期,一样地勾起了阵阵无法言喻的心慌……
她是个令人眼睛一亮的美人,但对他而言,她所吸引他的,在于她那沉静的气质、以及那似乎洞悉一切的水灵明目。
这样的气质,是所有华贵的外表无法比得上的。
这样沉著自矜的她,让他每次遇著了,都不禁想著:她会不会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会不会因为谁而失去了冷静的态度,当她开心爽朗大笑的时候,会是多美的景像……
方顺颐笑了,难得地扫除了脸上的淡愁,铺上了丝丝温柔。
她,明明就是个不熟悉的人啊,却点出了他这么多的疑问和好奇……多么怪的一件事情。
九点五十分,预约十点的老先生步上了台阶,自动门开启。
“您稍作一下。”方顺颐步回柜台后方,拿过老先生递上的健保卡,往读卡机一送,瞄了下电脑萤幕显示出的画面,便这样微笑著说道。
再度将那张秀丽的脸蛋细细地在脑海中描绘一次,然后,将沉溺于回忆中的自己完全抽离,决定在下班前,不留一丝地迷惘和感慨……
***
“我不去。”
奔驰的小黄后座,一个坚定冷淡的清脆声音,轻轻地、以不容商讨的语调回应那个由手机传出大得连前座运将都听得到的哇哇大叫。
“唉唷唉唷,只是去拿个东西嘛,我最喜欢的那件小洋装在阿顺那边……不要这样无情啦,桐桐你最好了!”
“少跟我来这套。”毫不领情地泼了桶冷水过去。
“桐桐……你生气啦?”那头有些无辜的问道。
“我哪有生气,你跟方顺颐吵架我也没有什么损失。”端丽的女子否认著,态度稍稍和缓了下,两弯柳眉也不如方才那样深深皱著。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你以前都不会拒绝的。”
言初桐轻吐了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隐掩在长长的睫毛后头。
不耐地阖上眼睛,这样的请托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照理说,去一趟朋友的男朋友那边拿几件衣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而依巧这样孩子气的任性举动,初桐也习惯宠著、惯著她──就如同所有依巧的亲朋好友那般。
因为疼她,所以再怎样任性的要求,只要在她能力许可范围之内的,初桐都会答应。
唯一的例外,就是不愿意再以任何理由踏进她男朋友的家。
她去过三次,当然都是在他们俩打冷战……喔不,应该说在依巧为了一些小事闹情绪的时候去的,去拿依巧的东西。
来开门的方顺颐对她一直都很客气,挂著淡笑。她也没同他说上什么话,可她却一次比一次觉得难堪。
她也不解为何自己会有这样怪异的感觉──
闹不愉快的明明就是张依巧和方顺颐,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她每次看到方顺颐就有一股莫名的愧疚。
就算她知道八成是依巧错在先、就算她也觉得方顺颐有点可怜,可该愧疚的也不是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啊。
她为什么要在意方顺颐的感受?
他跟她,可是一点交情也没有啊。
只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很不想要面对那张没有一丝表情、却又好像暗藏著淡郁的脸,她开始觉得尴尬……
心头没来由地抽痛了下,言初桐用力地抿了下唇,不想要让朋友觉得她在发莫名火,将语调放轻一点:“我最近比较忙,你找别人还不是一样吗?”
“她们都说阿顺的脸色很难看,好凶,回来一个个跟我抱怨。”张依巧那头的声音很哀怨。“可你从来没说过什么。”
初桐翻了下白眼,在心里嘀咕著──
那是因为你的那些朋友们去的时候很没有礼貌吧?
“桐桐,你觉得阿顺他人怎么样啊?”依巧突然问道。
“没有特别的感觉。”修长白皙的手翻著待会要上课的讲义,初桐仅是平淡地回答。
“喔,桐桐你就是太酷了,对男人老是用这种冷冷的态度,才会没有人敢追你啦,不然以你这种大美人,追求者一定很多。”
“是吗?你这种可爱的类型比我这种老成的类型吃香。反正我对于爱情也没有太大的憧憬,没有追求者反而比较清静。”她淡笑著回应。
“唉,桐桐你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像大人了,真不好玩……以前你也很喜欢跟著我们一起闹的说,现在都不陪我出去疯了。”
初桐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或许等我哪天厌倦了这种负责任的生活,就又会回到以前那种夜夜笙歌的日子了吧。”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你要去当老师,你家那么有钱。你可是‘那个言家’的三小姐耶,根本就不需要在外头抛头露面。”
那个言家的人耶,在政商界一直占有无法被超越的重要地位的言家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言家,就像是古代巫术之族一般──神秘、握有强大权力且令人畏惧。
几乎所有的大集团都巴望著能够跟那个言家攀上关系。一打一打的公子哥儿们更是想尽办法要接近初桐这位美貌才华兼具的言家三小姐。
因为希望能够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加上不希望子女只是成为庸禄、目空一切的二世祖,言家的长辈从很久以前便不让子女太早进入社交圈。
因此言家人在二十五岁以前,是不会被外界知道自己身为“那个言家”人的事实的。
令人扼腕的,言家那个温和帅气的长子和美艳的次女在二十五前,就很不幸地被人“订”走了。
因此,当芳龄二十五、且活会中的言初桐小姐以翩翩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些梦想著能够像无尾熊抱油加利树一样攀上言家的人们可以说是几乎疯狂了。
但这位言家三小姐可酷了,面对那些猛献殷勤的男士们完全不给好脸色,很公平地全用白眼对待。
“我会出去跑补习班不单单是为了钱。”初桐仍是浅笑著。
“那难道是因为好玩吗?”依巧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恐。
“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啊?”初桐仅是这样道。“好了,我待会要上课了,改天再聊吧。”
“那我的衣服……”电话另一头哀了起来。
“我真的没办法。”她好生好气地安抚著,又任依巧闹性子地发几句牢骚,这才结束通话。
依巧真的是被惯坏了。初桐不禁这样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