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女人是不太一样的。他发现。
“你知道吗?梵谷曾经说过,他的生命和他的画一样,都是真实呈现的。”她柔柔的声音,像风在呢喃。
他不晓得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但她轻轻柔柔的声音教他觉得舒服。
“可是,你觉不觉得,生命其实还是沉静一点好?”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阿珂想著那个燃烧生命的画家,忍不住善感地同情起背后的男子。她相信他的生命也是真实呈现的,所以他专横霸道,所以他成功了,可是……他是不是也因此失去柔软的心了呢?
茅璇看她的肩膀轻轻抽动了两下,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只是三秒,他抑下心里的感动,故意学她的开头说: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对艺术嗤之以鼻,什么乌鸦饭桶,那幅画是帮我设计房子的人弄来的。还有,我对生命没有任何想法,我只实践目标。”
阿珂垮下双肩,他太理直气壮了吧?根据她的采访经验,很多政商名流即使不懂艺术也要装懂,就怕人家说他们没文化没内涵。
茅璇在她背后扬起嘴角,眼底闪著黠光。他当然知道梵谷,不过……哼,她凭什么认定他应该知道?还有,她未免想太多了吧?管它生命是怎么样的,无病申吟的空想就是浪费生命。
阿珂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接著,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养过宠物吗?”纯粹的好奇——他如她所以为的,是一个感情凉薄的男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他随意一瞥,看见客厅一角的水族箱,冷酷地回道:
“鱼。”
她讶异,很快地回转身,强调:
“我说的宠物,是那种可以抱在怀里、感觉很温暖很可爱的动物喔。”她想到了柯大毛。
他看著她一会儿,彷佛看透了她澄澈眼底的灵魂,一个简单明了的女人,他对她吐出冰凉的字:“没有。”
没有!原来他身边的女人连宠物都不是啊,果然是如此……想著,阿珂莫名地有些失望起来。
第七章
老虎的温柔
茅璇不过是转个身去打电话叫费司过来送她回家,坐在地毯上写著访问笔记的阿珂,竟然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让脑袋沉重地“叩”撞到桌上去,让瞌睡虫附身,没了知觉。
他回到客厅,看她趴在茶几上睡著了,不禁扯开嘴角,笑了好久好久。
走过去,他拿起她的笔记。大概是因为困极了,所以字体有大有小,他看见她写著老虎,是所有野生动物中最难猎获的。那个追他的女人真是傻。他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独断独行,很难讲理,很霸道很会欺——人,还有大少爷脾气,对人一点都不厚道……我猜他连口水都有铜臭味,喜欢他的人……不管男人或女人,都可怜了。
茅璇冷哼,敢这么批评他!不想活了吗”.
旋即,他的唇角又上扬了。
他明白她所谓的“傻”,她心疼那个追他的女人。想到她不顾自己安危的救他,他觉得她才真有种教人怜惜的傻气。
如果不是他一回来就透过电话查清楚是谁要谋害他,他会疑心她救他是一场预谋。但事实证明了,她救他是出於本能,想害他的是“威原”的前任总经理他的姊夫崔益夫;不甘心失去职权,索性想除掉他。
他不是一个用言语表达内心的人,如同那些谋害他的人,如今已绳之以法,他等著法律还他一个公道。而她这个救了他的女人,他将她安置在他眼前,感谢的话是多馀的,撇开她的采访不说,等到他们的交集结束了,届时,他会开出一张支票以行动回报她。
至於那个追他的女人——缇娜,阿珂是白替她担心了。缇娜是崔益夫的妹妹,“威原”上一期在罗马拍的那支信用卡广告的代言人。
其实,茅璇的感情世界并不如外传的那般复杂。
他的心思只用在工作上,因为父亲拥有多名妻妾,看惯了父亲身边的女人包括出自己的母亲,为了争宠夺利使出卑鄙手段,让他无法信任女人,也因而,他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一名女子动情。
但毕竟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跟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少数女人总是单方面迷恋他;她们事业有成、个性独立,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生命中的点缀。
缇娜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然而却是唯一不懂进退,不知自重的。她听说他要娶凌虹延为妻的消息,於是放下罗马的服装设计师工作,回到台北找他。就在今晚他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她捣蛋地出现了,并且可笑地要他回应她的感情。
哼!那女人不值得他费心想她。
他往沙发坐下,深深地凝望著阿珂熟睡的脸,一种静谧氛围从他心底漾开来。
这就是她所讲的“沉静”吗?
茅璇笑著摇头,想哪去了!
将阿珂的笔记再翻前一页,他看到她写著
是不是因为丘比特还忙著跟赛姬恩爱呢?所以这年头,总有些人感受不到爱神的关照?
怎么?她失恋了?他瞥过她熟睡得像小婴儿的脸,眉头蹙紧,再翻动纸页,意外的看见两个大字——
茅璇!
他又扯开嘴角了。很好!可见他是她关注的焦点。——
再翻前一页,她写著——
我想,每个女人的生命中,都应该要有一个男人来证明她年轻过。男人和女人共同证明彼此爱过了,安然地选择厮守、一起老去,才不枉此生……
然后,他难得的陷入沉思了。
当窗外的天空灰蒙蒙亮起来的时候,他蓦然惊觉自己坐在地毯上,阿珂的头枕在他的腿上,他们就这么过了一夜。
他一整晚翻看她的笔记,包括她之前在游泳池掉的那本。
本子里,有她的采访重点,有心情随记,看到最后,他对她有了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彷佛认识她很久很久了,而且这认识还将更深入,不自禁地将她搂向自己他拂开她额头上的一缯乱发,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心底漾开一阵柔波。
阿珂被一阵扰人的噪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找到声源,拿起电话“喂”一声,听筒里传来一个不耐的声音:
“快起床!我在等你。”是茅璇。
阿珂惊醒,发现自己是在沙发上醒过来的,也发现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她看看周遭,想起了昨晚的惊险事件,想起了她在茅璇的家里,可是来不及反应,突然听见“喀”一声,那个很没耐性的男人把电话挂了。
阿珂发呆了一会儿,慢吞吞梳洗完毕,知道自己是早上八点被吵醒的,扳著手指头算一算,她也才睡六个小时嘛。唉,他就不能晚一点再打电话吗?
精神不济的阿珂走到屋外,惊讶地看见守候在门口的费司。
“早。”他还是那副阴沉沉的模样。
结果,阿珂睡眼惺忪地跟著他坐上了车,在车上啃了一份他准备的早餐。
一切一切都像在梦里,经过一夜,她的生活好像有些改变了,可是也像没什么变,她还是平凡小阿珂,一个礼拜后,那只刻薄的老虎肯放她一马的话,她就可以回报社继续当她的记者了,如果他不呢……
唉,那就惨了。
茅璇没想到,今天的他还是反常地浮躁。
饼去,他每天忙著处理如潮水涌进的财富,早习惯了不得闲的生活;然而今天,他不时想著工作以外的人事,想著那个怪女人。
他想著她那双惶惑的眼睛,想著她微蹙的眉心,想著她轻咬嘴唇的模样,想著她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想到他自己眉头都皱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