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骐健所期待的故事没有结局。
有一段时间了,他再没看到佟童传来新邮件。他猜想着,她终于让单恋发展成相恋了吧?
英国,由于海风的长年吹拂,一整年中以雨日居多。有人说,英国的气候是变化多端的,但对他而言,英国的多变气候和丽日倒是很适合他居住,他在此怀念降雨量频繁的台湾,但无须忍受台湾夏日的烈阳高照,在这里他获得了心情上的平静。
然而,今年的秋天显得例外。
是在这城市住太久了吧?
久得让他忘了还能有其它选择,当伦敦又将飘起浓雾时,他想着,是不是该离开了?
换一个地方歇脚,也许才能唤醒他的感官知觉,任何一个城市都好。
这是一个难得露出阳光的午后。
骐健悠闲地走在BondStreet,沿途净是高级商店。
他什么都不买,只是闲逛,莫名的一股力量将他牵引至此,也许是潜意识想来这儿找寻某种宁静安详。没人认识,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时就是难得的宁祥。
突然,他听见有人扯开喉咙呼救:
“Help!”
“Saveher!”
“Shefaintedfromtheheat。”
没人会在这种天气里中暑昏倒的。骐健本能地朝人群围观的地方跑去。
他推开人群。“Iamadoctor。”
一个女孩蜷缩在地上。“AreyouOK?”他蹲下查看,女孩意识清醒。
她背脊剧烈起伏,发出痛苦的喘息,脸色惨白,一手抱着胸口,一手伸进她身旁的包包里。无力的她想从包包里拿什么出来吗?
是哮喘!他惊觉。
骐健镇定地扯开她的包包,紧迫地翻找,果然有个小药瓶。
他让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药瓶交到了她手上,而他仍握着她的手。
“来,放轻松,”他用英文说。“慢慢来,深呼吸,对……好多了吗?”
一阵混乱后,她的头靠上了弓起的膝,手里还紧握着气管扩张喷剂。人群逐一散去。
“Youshouldconsultadoctor。”骐健低头打量面前的小女孩,清纯的女圭女圭脸,直顺如缎的黑发自然技散肩上,白色圆领针织毛衣,牛仔吊袋裤,红色小外套。她成年了吗?骐健猜想,她是一个人出来旅行吧?也许他该送她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佟童抬起头,胸腔那剧烈撕扯的痛逐渐平复后,她正视紧靠着她温柔问候的男人,他炯炯的眸光正朝她投注着好奇。
“Thankyou。”
真后悔没把英文学好,出了国门几乎就无异于哑巴,只差没咿咿呀呀地比手划脚。
面对着救她一命的人她有好多感谢的话想说。
倏地,她有了意外发现,眨眨新奇的眼。
他有着黑头发、黄皮肤!和她一样是东方人吗?
“呢,阿里阿多。”她生涩地爆出一句日文。
骐健双眸流露出兴味,有趣的小女孩,莫名地好感油然而生。
见他没回应,她皱起眉,搔搔脑袋,指着自己说:“吭差拿。”
唯一会的一句韩文,发音不标准,是从歌词上学来的。
微笑泛滥在他的唇边,但还是没回应。佟童想,是广东人吧?她会的一句广东话是“猴筛雷”,这时候总不能说好厉害吧?
真可爱,她不会说英文吗?非得绕一大圈。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要紧,还有谢谢我吗?”
佟童惊讶地瞪大眼,微张嘴,太神奇了,他竟然是中国人!她想都没想到。
“你会讲中文?!”
“没错,和你同一国的语言。”他友善地笑着,伸出手给她。
“内地人吗?”
佟童眼眸闪亮。
“看来你的运气不太好,老是猜错。”
“台湾?!”
他笑着点头,她究竟要在地上蹲多久?
“太好了!我竟然遇上了自家人。”她的惊呼惹来路人的侧目。
“家人?”
“我们都是台湾人嘛!”她警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自己嗓门太大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月牙般的笑眼悄悄地暖和了骐健的心。
能在异国遇上说同样母语的人,确实会让人感动。
“可以把手交给我吗?”
他摊在她面前的手酸了。
“唔?”
她疑惑地伸手放到他掌心上。
他轻使力道拉她起来,扶着她的肩,倏地一惊,他没看错吧?!
在她胸前摇晃的是……
“谢谢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喔。”她站定在他面前,深深一鞠躬。骐健藏不住喜悦,会这么巧吗?这么可爱的女孩竟然是“她”?佟童!她怎么会来英国?
“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她热情地问,甜美的笑容。
他替她拾起地上的包包,掩饰了情绪,有些不放心。
“你真的不要紧吗?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最怕看医生了。”她在他面前轻快地转一圈。“你看,我现在又强壮得跟一头牛一样了。气喘就是这样,发作起来可能要人命,一会儿又没事了,这次是意外,我已经很多年没发作了,我猜一定是因为我太紧张的关系。”情绪确实会引起气喘的发作。
“你紧张?”
她身材很娇小,他必须低垂着头。
“嗯,我在流浪呢,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乞丐,因为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加上语言障碍,当然会紧张喽。”
“你在流浪?”
“我们别站在街上说话好不好?你不累吗?”
他看她一眼,她确实有着倦容。
“我的车在那里。”
“那走吧。”
她又跑又跳的身影让他看得出神。
“怎么了?”
她回头,发现他在原地发愣。
他笑着摇头跟上她。
当他发动车子时——
“噢!”
她突然惊呼一声。
他侧过头,疑惑。
“对不起。”她尴尬地笑笑。“我忘了问你的意见,就自以为是地跑上了你的车。”难怪郁茹说她不用大脑。
原来是这样。
“我无所谓。”他说,笑看她一眼。“你呢?你相信我?不怕被我骗了?”
“你不会骗我吧,你是我救命恩人。”
是吗?他若有所思地扶着方向盘。佟童灿烂的笑颜占满了他的脑海,和他的想像全然不同,倒是和佟恩朗俊的笑容重叠了。
“哇!你的车好拉风喔!”佟童兴高采烈地扬声赞叹。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
“你带我去哪呢?”
他微蹙眉头,疑问加担心,她一直是这样的吗?任意相信别人。
他没回答她,她也不再追问。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流浪?”
“因为流浪可以什么都不带,连烦恼也不带,流浪过后,回到原来的世界,许多事自然就理清了。可是,我现在发现,只有没流浪过的人才会觉得那是一件浪漫而新奇的事,一点都不好玩。”
那是当然!没有流浪过的人才会说那是一件浪漫的事,骐健想起一位作家说过的话,流浪其实是出于无奈。
“原来你在逃避生活的挫折?”
“也不算是啦,嗯……我还想借这个机会找一个朋友。”
“找到了吗?”
“还没,我没有通知他。本来啊我的流浪行程不是英国,主要是想看看欧洲的冬天。”
发现她的话浪漫有余、条理不足,但他眼底浮现兴味。
“据说,冬天的欧洲雪降连天、落叶散尽。嗯……我想那种美应该是凄冷得刻骨铭心,很浪漫吧?我最怕台湾的夏天了,连骨头都会像冰淇淋一样给他融化掉,脑袋里只会剩下一个‘烦’字;冬天也没雪花可以观赏,不够冷又可能把街头流浪汉冻死,所以我想体验一下不同的感受,在台湾的冬天来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