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盘儿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靠了过来。
“什么事?”
盘儿将一张纸搁在桌上,从头到尾都没抬过头。
“盘儿你怎么了?”
夏望月理眉看着盘儿。
盘儿迅速地摇了摇头,手心里的裙子被捏得更皱。
夏望月一向好奇惯了,盘儿越是闪躲,她就越想追根究底。
结果不瞧还好,一仔细看,她便惊吓地直往后退。
“盘儿,你的额头──”
盘儿吸吸鼻子,别过头去。
夏望月拉拉童妍的衣袖。
“盘儿的额头为什么像哥哥一样肿了一个大包?”
“没办法,有人就是爱撞墙,拦都拦不住。”
“撞墙?”
夏望月瞪大双眼,指着盘儿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你说盘儿是自个儿去撞墙的?”
“可不是吗?”
童妍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纸。
“怎、怎么可能好端端一个人会想去撞墙?”
“谁教她追耗子追到人家家门前还不死心、硬生生地往人家的石砖墙撞去,没撞破头就已经是万幸了。”
“什么?追耗子?”
夏望月摇头。“为什么要追耗子?”
盘儿只是猛摇头不语。
“她怎么不说话呢?”
童妍边看着纸上的图边分心回答:
“因为她被毒哑了。”
第六章
匡啷一声,桌上的杯子被震落,夏望月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表情怔仲,似乎被吓傻了。
“望月?”
“你、你说她被、被毒哑?”这里的人都这么恶毒吗?人家撞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毒哑她……夏望月似乎深受打击地抚着胸口猛喘气。“谁这么残忍,居然毒哑她?”
“我。”
夏望月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为什么?”
“因为她擅离职守。”害我被你哥看光光……童妍完全不敢说出口,只能暗自在心底咒骂。
“她擅离职守,你就毒哑她?”
童妍点点头。“没错啊。”
“童妍,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就算你是她的主子也不能这么做。”
“真的吗?”童妍惊讶地看着夏望月。“就算是主子也不能这么做?”下人都可以为主子送命了,小小的毒哑算什么。
“当然!”
“可是我做了耶。”童妍一脸无辜地瞅着夏望月。
这时盘儿突然乱比了一阵子,随后又跑到柜台后头。
“她要做什么?”
童妍看了盘儿一眼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
“拿纸跟笔喽。”
盘儿拿了一张纸与填帐本用的朱砂笔跑过来,她将纸搁在桌上,握着笔杆很专注、很吃力地在纸上画了几下,才将纸推到夏望月面前。
看着纸上的“鬼画符”,夏望月不禁叫道:
“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童妍看了一下,接过纸张解释。
“很简单啊,盘儿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擅离职守,美丽大方的小姐教训盘儿是对的,只毒哑一个月已经很好了。完毕。”
“骗人!”夏望月指了指纸上的图,完全不相信童妍的解释。“我不相信你看得懂这上头乱七八糟的画。”
童妍叹了一口气。“这个是盘子,所以是盘儿,这个是叉叉,所以是错,连起来就是──是盘儿的错。”
她又指了下排的图。“这个图是盘子加甜点,还有一只茶壶,所以是──不该擅离职守。柜台后的人是我,这个是梅树,这个圈圈是对,这个是月亮,从朔月到满月,所以加起来是──美丽大方的小姐教训盘儿是对的,只毒哑一个月已经很好了。
夏望月苦笑地指着一个只有圆圆的头与细如竹竿的身体。
“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美丽大方。”
童妍叹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笔在纸上画了一朵芙蓉。
“这就美丽大方了。”
“梅树怎么会毒哑她?”
“喝光一整桶纯梅汁,嗓子不哑一个月也要哑半个月。”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盘儿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的声音沙哑得有如从漏斗里流出来的沙子一般,又小又细。
夏望月抱着头。
她一点也不了解这对主仆的相处之道。
她们是怎么回事啊?
童妍将原先的纸搁在桌上。
“盘儿,你画的是真的吗?”盘儿被毒哑也有个坏处,原先该用嘴巴传递的讯息现下都只能用粗糙的图画来报告。
盘儿猛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刘成去找了媒婆想上门说亲?”童妍的眉头越皱越紧,眸中还闪过一抹鄙夷。
盘儿更用力地点着头。
“你怎么知道……从媒婆那儿听来的?”只见盘儿在纸上画了张脸,嘴角与鼻翼间还画了好大一颗的黑痣。
“岂有此理!”
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嫁给刘成那条地头蛇。
提亲?哼,她倒是想看看媒婆要向童府的谁提亲!
“那个刘成烧了陈大婶的摊子,还连带将我订的货全数烧毁,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想向我提亲?”
“什么,刘成提亲?”店里的客人把童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纷纷朝她露出怜悯的表情,但随即一哄而散。
空间颇大的店里顿时没半个客人,没多久这个消息不仅传遍了景德镇,就连隔壁镇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童妍与夏望月愣愣地盯着对方。
“全、全跑光了?”
站在柜台后方擦拭茶具的段叔也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
***
童妍双手环胸来回踏步,直到走得两脚发酸,才索性找了张凳子坐下来,但脚板仍是对着地板猛踩。
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鸡鸭鱼肉,童妍不禁紧皱着眉头。
她知道提亲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很合理,但为什么连鸡鸭鱼肉都会出现在礼品里?
“怎么办?”夏望月的眉头从刚才大批人马送来聘礼到现在,都没有舒展过。
“他太嚣张了,人也没到,就强迫我收下这些礼。”童妍翻开箱子,里头堆满首饰珠宝。“金银珠宝……劣质货!”不愿再多看一眼,她用力地合上箱盖,又愤恨的用脚踹了一下,只是厚重的箱子却动也不动。
她生气地再开另一箱,只见里头装满了布匹。
“绫罗绸缎……粗糙、瑕疵!”
盘儿拉了拉童妍的衣袖,又递了一张纸到她面前,上头画着的意思──主子,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气死人了,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主动送上门。
想娶她!难道他不怕在新婚之夜她就会送他去见阎王吗?
童妍气愤的捶打桌面。“不行!”她才不要和他有什么新婚之夜。
“你要怎么做?”
“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夏望月惊讶的问。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看是要戳瞎他的眼睛、还是毒哑他,不然杀了他也可以。”
“这样不好吧,这些都是犯法的事……你可别忘了刘成的爹是这儿的县令,你小小一家饼铺的老板娘斗得过人家吗?”
“要不然怎么样?难道真要我坐以待毙吗?”
“别冲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坐在一旁久久不语的夏玄月终于开口,但却是不带感情地建议她,眼睛始终盯着手中的书本。还有什么好想的,事不关己当然说得轻松,她赌气的别过头。
夏望月拍拍她的手背。
“再想想吧,说不准有更适合的方法可以让他打消娶你的念头。”
“不行!”
童妍猛然站起身。“不教训、教训他,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那你想怎么做?”
“半夜去他家……”
“啊?”
“揍他!”
***
想了很久,童妍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还命盘儿去买件黑色的裤装,结果盘儿竟然买回男人穿的尺寸,她虽然气得半死,却仍是勉为其难地穿上,只是这身衣服实在太过宽松,让她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