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窄小的画室里展开追逐战,搞到最后,两人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没遭到颜料凌虐的地方。
“不要——”
容纤纤朝门口跑去,转头看看朱淑君的魔掌还离她有多远时,身体已经撞上一堵肉墙,作用力反弹教她往后倒去,而在还来不及看清撞到谁时,腰部就被一只大手由后扶住。
“你还是那么莽撞。”那只大手的主人开口说话了。
容纤纤惊魂未定,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才倩笑。
“教授。”她唤道。
而朱淑君一看来人,连忙将双手藏于后,跟着喊道:“教授。”
逯宗政放开容纤纤,环顾一下两人。
“你们,在画室里玩?”
两人吐吐舌没说话,毕竟她们被他逮个正着。
“朱淑君,你要参选的画作画好了吗?”逯宗政突然问道。
“还没。”朱淑君有些心虚地回答。
逯宗政走到画板前,沉思了起来。
朱淑君笑着偷偷对容纤纤吐舌,两人的神情顽皮极了。
逯宗政沉思了非常久,朱淑君和容纤纤两人都屏息等待他的评语。
“构图简洁有力,但欠缺完整架构,整个作品似乎有点单调。”逯宗政终于说话。
一听逯宗政这般不甚动听的评语,朱淑君难过的垂下双肩,顿时失望地只想将眼前的画毁了。
“这么差,那我今年又要落选了。”她已经连续落选三年,今年再不入选,她就再没机会了。
“也不见得。”逯宗政修长的手在画布上比了比。“如果能够减少上头直线条式的泼洒画法,多点随性的印彩,或许画面会丰富点,而在架构上会完整点,作品也就不会过于单调。”
“随性的印彩?”朱淑君语带疑惑。
“不要太多的直式线条,加上一些几何曲线,作品内容会更丰富。”他解释道。
“喔。”朱淑君恍然大悟。
逯宗政忽然皱起眉头。
“朱淑君,你画这幅画时的心情很沮丧吗?”
“教授你怎么会这样问?”她不解。
“你的用色太过保守、太暗沉了,让人看了心情也会跟着被影响。”逯宗政又道:“不过这或许能成为这幅画的特色,只是在色彩方面尽量减少使用深色调的色彩,有些明色调里的较深颜色也是不错的选择。”
朱淑君听了逯宗政的解说,顿时觉得所有灵感一涌而上,原本还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现在被逯宗政这么一说,阻碍完全解除。
她马上拿起画笔,专注地开始作画。
见朱淑君这么专心,容纤纤也不想打扰到她的创作,她无声地走出画室,到洗手台去清洗自己满脸满手的颜料。
“还是决定去拜画灵为师?”逯宗政跟着走出来,此刻正一派优雅地靠在柱子上。
其实逯宗政的年纪和容纤纤差不多,只不过人称天才的他,早在幼儿时便已成为留学维也纳的小留学生,接受正统的艺术教习。
而他在绘画方面的才华也让他在二十岁时,名声就传遍全世界,成为炙手可热的艺术创作者,世界各地都有人争相邀请他办展。
直到两年前接受了这所大学的邀聘,他才回到国内来。
而自小留学国外的他能说得一口流利中文,完全归功于他的家庭。
他的家人规定他在家中只能以台语或国语说话,他的中文能力就是这么训练来的。
容纤纤忙着清洗手上的颜料,漫不经心地答道:“嗯。”
颜料顺着水流,颜色由深转淡,扩散在水流尽头,她手上突兀的色彩正缓缓被清净的水冲刷掉。
逯宗政闻言微微一笑。
“你还是改不了这么不专心的坏习惯。”
早在两年前接受这所学校聘任,担任美术系的系主任时,他就注意到系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才华洋溢,却不想争取什么名利。
他曾和她谈过好多次,要她交出作品参选,可是她却总是兴趣缺缺,每次都是晚了截止日一刻才交稿,然后愧疚地对着他吐吐舌,表示自己忘了截稿日期。
可是他知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刻意让自己忘了交稿这件事,等到非不得已一定要交了,就随随便便画一张图交差了事,摆明了交稿已算对他有所交代。
带了她两年,如今即将迈入第三年,他和她也算混得很熟,从要她交稿参加选拔到连着两年她都刻意拖着不交稿,她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扎根。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会记得自己教过的学生当中,有这么一号才华洋溢却又不爱名利的学生。
容纤纤回过头。“啊?教授你在和我说话吗?”
逯宗政摇摇头。“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容纤纤不解地问。
“老是只专注在自己想专注的事情上,对其他事就吝啬得不肯分点注意力,老是不专心听别人说话。”
容纤纤皱起柳眉。“胡说,我哪有这么多缺点。”
“那么我问你,我刚刚问了你什么?”
“你刚刚有和我说话吗?我没听见。”容纤纤双手并拢掬起清凉的水,将之泼往自己的脸上,然后不停搓洗脸颊上沾染的颜料。
逯宗政除了挫败感,就再也找不到别的情绪能够反应她对自己的漠视。
“我刚问你,你还是决定去找画灵学画?”
“对啊。”她回答得很干脆,倒是伤了逯宗政的自尊心。
“难道和我学就不好吗?还是你觉得跟着我学,你会学不到东西?”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她老实回答。
容纤纤满脸都教清水沾湿,她抽出面纸擦干。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特意去找画灵学画?”他不解。
“直觉上。而且他的画法的确很独特也很巧妙,每幅画都像是有生命般,看起来栩栩如生,令人连注意力都不忍移离几秒。”
逯宗政倒有些吃味了。
“如你所说,你可以去拜他为师,但你求的是什么?你学画完全不求名利,就算和他学得了那独特的画法,那又怎样?”
容纤纤很认真的看着逯宗政,看得他心虚了起来。
“那么教授当初学画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名利吗?”
逯宗政竟想不起来自己学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答案。
“找不到答案吗?”她问。
逯宗政别开视线,看着远方摇曳的绿树。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发觉有绘画天分,甚至被称为是这方面的天才,很理所当然的,家里的人便以此来培育我,送我到国外读书,专心攻读绘画这方面的知识,而我的世界从识字开始便被绘画占满。绘画技巧、配色、美术知识、认识各种名画,我的世界就是被这些东西占满的,我根本是以本能在支持着自己一直朝这方向钻研,如果你要问我为了什么,我只能说我不知道。”逯宗政有点无奈。
容纤纤摇摇头。
“难道你不曾想过,学习绘画,甚至往更上层走,是兴趣使然吗?是兴趣在支持你往上攀登吗?”
逯宗政笑着摇头。“这不是兴趣,兴趣无法支持一个人走一条路走了二十几年,甚至还以此为业。”
“错了,错了……”她实在不敢相信。
她更仔细说明自己的观点。“兴趣能支持一个人从困境中站起来,也能使一个人不怕跌倒、批评。因为是兴趣在支撑着,只要遇到困难时能够告诉自己,自己究竟做了那么多为的是什么……”
逯宗政打断她的话,他问:“如今你选择另觅良师,也是兴趣在支撑着你的决定?”
“没错,从我选择走画画这条路开始,支撑着我的就只有‘兴趣’。”容纤纤全身散发出自信光芒,连逯宗政看了都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