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喜欢勿药的话,一定要问问她原因。”
电梯门关上,隔开了贯谦期待的笑脸。
回到家,勿药把自己摔在床上。
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
再联络?联络个什么啊?!没问地址电话,在哪里工作都不知道,除非再等个八年重遇再联络,那时可得记得问个地址电话。
勿药嘲笑自己。
一律看起来……变了很多,成熟了、严肃了,也……冷淡了……
也是,都过了八年了。
一开始,忙着逃跑、忙着赚钱、忙着照顾爸爸,没时间哭泣或生气,接下来爸爸死亡,忙着伤心,怨恨起一律,为什么要认识他?不认识他,不会遇上这些事。
然后,伤心到了极点,变成寂寞、孤独,变成想念,每天每天,脑子里都是一律,花去很多时间回忆,彷佛自艾自怜是人生唯一的目的。
一律的爸爸的确说对了,就算当时不对,现在也对了,她配不上一律,再也配不上一律了。
“勿药,下星期轮妳到训练中心当讲师。”部长过来交代。
棒壁的同事探过头来:“干嘛,每次妳一轮到当讲师好象很乐似的?”
勿药频频点头:“难得与世无争,不用看钱过日子的生活。”
“拜托,股票才能帮妳赚钱,当讲师是开不起名车的。”旁边同事笑着说。
勿药点点头,但是,她是宁愿当个朝九晚五的讲师,也不想一天到晚泡在股票堆里,替大家圈着钱往前滚,只求钱愈滚愈多,钱多了,才有买名车的,买了名车,又想买大屋,这都是永无止尽的欲求,一开始不去在意,就不会这么累。
爱情也是,一开始不去求,就不会想要,一旦起了头,就难停下来。
勿药想着笑了,如果不是一律这样强势地介入她空白的爱情生活中,她不会兴起要的,也不会失去,甚至不会在意失去。现在她得到过,便日日夜夜挂在心上,等过了这么长的八年时间,重新见着了,才提醒自己,是该放下了。
再见了!饼去的横一律与李勿药。
那段时光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外面下雨了?”隔壁同事又探过来。
“听说是。”
“讨厌!每次下班时间就下雨。”
下雨天,人才是存在的啊!空气模不到碰不着,人走在其间一不小心就被掩没,下雨天,雨点落下来,碰到了,就痛了,痛就知觉存在,这才实在。
“勿药,外面有人找妳。”公司柜台的总机小姐小跑步进来,隔着桌子靠近勿药,小声而神秘地对勿药咬耳朵:“是一个大帅哥耶!生面孔,莫非妳什么时候偷偷……”
勿药笑着打断她:“少无聊!大概是来问股票经纪的事吧。”
“不是、不是,大帅哥问:『你们这里下班时间是几点?有一位李勿药小姐吗?今天她加班吗?』我就说:『有啊!没加班啊!』他就说要等妳下班,就在休息室里坐着了。”暧昧地朝勿药上下瞄一眼。“爱慕者哦--”
“什么!哪有……”想不出会是谁,脑海中有个声音开心地说:说不定是一律!却马上被自己反驳。一律怎么会来找她,别说他看起来像个大忙人似的没时间,就算有时问他来找她做什么?重叙旧情吗?别荒谬了。
“来嘛!”总机小姐催着。“来看看,反正要下班了。”说着拉起勿药。
勿药也禁不住自己好奇心的催促,站起身走向会客室。
匆匆探了一眼,勿药随即躲往门后,天啊!真是横一律。
“怎样?是谁?”总机小姐问。
“是……是我以前的家教学生。”含糊应着。
一律怎么找到这里的?
“家教学生?”总机小姐狐疑地看了勿药。“家教学生妳怕成这样?欠他多少。钱啊?还是害他落榜三年?”
勿药干笑,总机小姐见没什么戏唱,将勿药一把推进了休息室,也就转身走了。
一律从杂志中抬起头来,勿药还干笑着。“你找我?”
合上杂志,全副的尊重,一律起身:“一起吃个晚饭,可以吗?”
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勿药失态地张大嘴,就差没“啊?”的一声出来了。
一律以拳掩嘴制止笑声流溢出。“没这么夸张吧?”
察觉失态,勿药赶紧合上嘴。
有啦!就是有这么夸张,他们八年没见了,八年哦!完全没联络,她又是一声不响的跑掉。现在一律看起来西装笔挺正是青年才俊,她已经二十九岁喽!再一年就要步入中年女性的大关了!一律约她吃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感谢她的教育之恩吗?不是吧?
“不行吗?”他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挣扎下过坦白的自己。“等我一下,我再五分钟就下班了。”
直至两人在市中心的高级餐厅落座,勿药仍怀疑这是一场梦,这是她昨天因为没问一律地址电话,太呕了而作的一场梦。
“找我有事?”
“没有。没事不能找妳吗?叙叙旧啊!”
一律说的理所当然,勿药也不好再问下去,可是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令勿药不舒服,她自认已经没有本钱再玩扑朔迷离的爱情游戏,也没有心力,她想确确实实知道,一律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他只是想做些念旧的回忆,就不需要找她了,因为她负担不起这种心情的起落,他给的希望愈多,只会让她愈难熬过来。
“妳好象瘦了?”
这关心的语气,勿药实在不懂。
“最近流行嘛!”
“太瘦会让人觉得心疼。”
不同于旧时的甜言蜜语,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像谜语一样,让人难猜他模糊的心情,勿药惊讶、却步,没清楚怎么回事前只能漠视。“你呢?说说你自己,最近过得如何?在做什么呢?”
“很好,好到不能再好,最近在爸爸的公司工作,营造业,没事就跟立委们哈啦一下,套套交情,围围标,努力把台湾搞坏。”
勿药抬头看一律,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知道他是开玩笑,却因为听见他的父亲而笑不出来。“那……令尊好吗?”
一律对于勿药突来的这句话有短暂的疑惑,最后还是把这当作礼貌性的问候。
“嗯,还是一样。”
“是吗?”勿药低头吃着东西不说话了。
一律也不多说,两人各怀心事吃着眼前的食物。
一律挥手招来侍者结帐,勿药刚从洗手间回座,侍者看着勿药的脚呆了一秒,这样美的人竟然跛脚!直到一律不耐轻哼出声,侍者匆忙回头,将信用卡帐单交给一律。
都怪下雨天,受伤的腿对天气敏感,平常没怎么看得出的跛脚,下雨天特别明显。勿药低垂着头,不求一律反应如何。
一律只是站起身,静静说着:“走吧!”
八年……二千九百二十个日子……
现在想起来,和一律重逢也不过两天,她却已经整个人掉进过去中,这是不是太一厢情愿?
她的跛脚,连餐厅的服务生都注意到了,一律不会看不见,他没出声,是因为羞愧,还是无话可说?
贬谦结婚那天,一律承认他知道他爸爸对她做的事,他知道,却没来找她,八年无声无息。她避着一律是当然,难道一律不会想见她?如果他知道他爸爸对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会更想见她,向她解释,给她安慰?结果他沉默的不作反应,是不是表示他屈服于他爸爸的决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