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经理率领重要干部出席,并且仔细的报告了大楼这半年来营业的情形——
“目前大楼的营运十分顺利,所有的楼面柜位全满,而且租约都在五年以上,所以我预估九五年便可达到损益两平。”
九五年?
比执行长傅士佑在大楼落成时所做的评估足足早了两年。中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落差?
“这份是我亲自制作的损益估算表,请董事长以及乔特助过目。”
敏华戴起老花眼镜详读报表上的数字,一看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她不动声色的对儿子说:
“乔特助,你的看法呢?”
风邑拿着手中的损益估算表,不疾不徐的说:
“这份报表制作十分精美,恐怕花了王总不少心思。不知我能否向您讨教几个问题?”
“当然,请说。”
王总自认工作卖力,没什么好挑剔的。
“首先请问王总,乔氏员工的薪水多久调整一次?”
“啊?”他的问题令王总愣了一下。“原则上,公司每年都会加薪,调幅大约在百分之三左右。”
“再请问,一般而言,建筑物的状况会不会随着完工的时间而有所改变?”
“当然会。而且通常是状况愈来愈多,像是电线短路、水管漏水、电梯停摆……”
王总愈讲愈慢,脸上逐渐出现一条线。他有点明白了。
“所以您同不同意,大楼的大部分支出应该是逐年提高,而非表格上这些固定的数字?”
“这……”第二条线出现。
糟糕!他怎么这么迷糊,竟忽略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其次,以您的丰富阅历,应该晓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契约往往无法保证数字的进帐,充其量只能作为毁约时的诉讼凭据。”
风邑放下报表,微笑的做着结论:
“因此在收益不确定,而支出又提高的情形之下,王总,您是否认为九五年将达损益两平的估算太过于乐观?”
第三条线终于划下,他哑口无言。
在属下面前出糗令他无地自容,他更担心董事长会因他的疏失而刮他胡子、炒他鱿鱼。
“王总,乔特助提出了几个新的思考方向,你不妨当作参考。辛苦你了。”
敏华欣赏儿子的思路清晰、一针见血,但却不忍看见王总的羞愧不安,于是她交代几句便离开总经理室,结束了今天的简报。
在电梯里,她说:
“做得好,儿子。”
“我不懂王总怎么会犯这种菜鸟才会犯的错误?”他纳闷。
“他太急于邀功,以至于产生盲点。”
“记他三大过退学吗?”
“不,先留校察看吧。”她感慨的说:
“若是年轻的时候,我一定当场拍桌子请他走路。但这几年我在你傅叔身上学到了用人唯诚、带人带心的主事原则,也发觉了圆融与体谅比动辄责罚更具有提升员工忠诚度的效果。”
“所以您决定原谅他?”
“王总是个凡事要求完美的人,对他而言,失误本身就是最大的惩罚。何况他在乔氏多年,功劳苦劳皆有之,不要因为一个小瑕疵就抹煞他的贡献。”
他点点头,领受母亲的教诲。
在业务上,他可以很快进入状况,然而在人事管理上,他却还停留在模索的阶段。
电梯直达八十八楼的圆顶餐厅,他们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可以俯瞰大台北市区。
“这栋大楼的建筑师就是孟翔,去年大楼的落成酒会,多亏了雨晨设计的广告文宣成功地带动人气,使得招商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敏华颇以女儿为荣。
“孟翔和雨晨真是才貌双全的一对,很高兴妹找到了归宿。”他由衷的说,然后他注视着母亲,问道:
“那么您和傅叔的婚事呢?”
“你知道?”她惊讶的看着儿子。她一直没对他提起这件事,怕他不能接受。
“妹都告诉我了。妈,尽避去做您想做的事情吧,不必顾虑我们的想法。”
“你父亲的背叛使我一直不愿再接受感情,但你傅叔多年来不求回报的付出却感动了我,因此我决定给彼此的人生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的语气略带羞涩;在儿子面前谈论情事令她不大自在。
“妈,傅叔是个好人,您的决定是对的。”
“希望如此。不过,其实我最在意的还是你和雨晨。”敏华倾身向前,脸上充满着关切——
“风邑,你觉得姝铃怎么样?”
“姝铃?”
他想了一会儿,才跟上母亲突然转变的话锋,不置可否的说:“没什么感觉。不过我们已经约好去看服装秀。”
对刘姝铃,他并没有好感,她太矫情了。但话说回来,他自己也真诚不到哪里去。
“那好啊,喜欢的话就不要放过,或许她就是你的幸福。”
敏华的话语让他的心脏没来由的猛烈撞击了下。
他没有答腔,径自将头转向窗外,透明的玻璃反映出他僵硬木然的表情。
幸福?
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就像窗外那片无垠的天空,虽近在眼前,却又无比遥远。
第二章会是她吗?
Chanel的秋冬时装发表会。
地点设在新开幕的天使百货展览厅,参加的不外是一些贵夫人、富家千金或是演艺人员。门票要一个月之前就预订,晚了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哩。
“风邑,你坐一下,我去跟朋友打声招呼。”
“去吧。”
姝铃四处找人哈啦,目的当然是攀关系套交情,顺便展示自己身上的行头。在这种时尚的场合被比下去可是很没面子的事,所以这些有钱有闲的女人无不卯足了劲打扮自己,使得伸展台下俨然成了另一场服装展示会。
风邑独自坐在最靠近伸展台的座位,吸收来自四面八方的讯息。
参加服装发表会对他来说是个十分新鲜的经验,而这也是他答应陪她前来的主要原因。
从小他就是个好奇宝宝,渴望碰触、了解周遭的每样事物,可惜他始终被母亲软禁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箝制了他的触角。
一直到出国念书以后,他才得以尽情的探索这个世界,也才领悟天地之大、世界之无奇不有。
他就像只蛤蜊一样贪婪的吸进水分,饱和之后再吐出,然后再吸进、再吐出。
这样的一再重复,对他而言无异是种蜕变的过程。
他知道自己变了,他已不再是出国前的乔风邑。
姝铃凯旋似的坐回他身边,今天的大获全胜让她开心极了,全场没有人打扮得比她更辣。
而他,是令她骄傲的另一件稀有展示品。
才刚回国的他第一次出现在上流场合,理所当然成了众女人视线与话题的焦点,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风邑,秀马上要开始了,希望你不要觉得乏味才好,因为Chanel只做女装。”
“别担心,我会试着想象每件衣服穿在妳身上的模样。”
“啊,你真会逗我开心!”她掩嘴笑了。
“妳的开心是我的荣幸。”他一派潇洒的说。
他发现和这个女孩相处得愈久,他虚伪的功力就愈高强,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秀开始了。”
她舍不得把目光移开,看他比看秀有趣多了。
四周暗了下来,只剩下伸展台上的灯光。
她告诉他这场发表会的主持人是服装界的大姐大柳鹃和综艺名嘴张天磊。
丙然有来头。名嘴唱作俱佳的将气氛炒热,而大姐大的专业解说则凝聚了观众的注意力。
配合着主持人的解说,穿着一套套Chanel秋冬服饰的模特儿陆续出场。不论是金发碧眼的西洋美女,还是国内的超级名模,无不丰姿绰约的蹬着台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各种姿态和表情。裙角卷起空气形成旋风,扫过观众的眼、挑动他们的心,穿在她们身上的服装反而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