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杨皓,你好神喔!”祁北吓了一跳,他周围突然蹦出四个男生,她认出他们是杨皓的死党。
“那还用说!看得够清楚了吧?”杨皓一副志得意满。
“清楚得很,舌吻耶。喂,透露一下跟系花打啵的滋味如何?”又是一阵哗然。
“没什么感觉,不够辣。”他耸耸肩说。
“系花都不够辣,那才女岂不更淡?”
“那可不!扁看她过的生活就知道,上课、家教、打工,简直乏味到极点。”
“难怪你要把她甩了。”
“你们不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有多么痴迷,她还说要写一个孤儿的故事,要我帮她修改。”
“修改?就凭你--国文低空飞过的杨皓?”
“别小看我,要是我没甩掉她,她的小说就会冠上我的名字,我是技术指导嘛。”
“瞧你神气的,你也不过靠那张face骗人,有什么了不起!”
“少废话,拿来!”杨皓伸出手。
“什么?”
“每个人两千,总共八千,当初说好的。”
“当初我们打的赌是,徐听柔和祁北,一个系花一个才女,要两个都把到手,而且眼见为凭才算数,今天我们只看到你吻系花,才女那边都是听你在说,我们又没亲眼看到,谁晓得你是不是掰的!”
“你们的意思是我把不到清纯小百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告诉过你们,我和她的第一次约会就吻她了,就在淡水的渔人码头啊,她被我吻得如痴如醉的……”
“好啦好啦!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谅你不敢骗我们。”
“那就拿来,八千,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他又伸出手。
“给就给嘛!”四个人不情愿的掏口袋。
祁北看着这更令人震惊的一幕,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她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杨皓说的清纯小百合是她、才女是她、要写孤儿故事的也是她,可是她并没有要他帮忙修改、没有跟他去淡水渔人码头约会、更没有被他吻得如痴如醉。
他说谎!
他利用她当赌具,又利用她骗赌金,这个杨皓着实可恶又可恨,亏她为他魂不守舍,险些撞车,为他差点错过韦子孝。
这种人,绝不可轻饶!
打定主意,祁北深吸一口气,从藏身的柱子后头走出,脸上挂着偶遇的惊喜,她开心的打着招呼:
“嗨,杨皓,好久不见!”
“祁北,是……妳!”他正数着钞票的手停住不动。
“哇!好多钱,是要请客吗?上回我们一起吃饭,你的皮夹掉了,是我付的帐,你说改天要回请的,你没忘吧?”她没说谎,那回确实是她付的钱。
“没……”
“还有,我的小说写好了,为了写这个故事,我都没时间跟你去渔人码头,真是不好意思。”
“我没……”她满意的看到他窘然失色,但这还不够。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和徐听柔还有约呢,你知道她这个人外柔内可不柔,脾气火爆得很,我可不敢迟到。”
“妳、她……”
“拜了,杨皓,早点回家吧,夜路走多会碰到鬼的喔!”
她转头就走,留下惊惶无措的他,和那四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死党。
扳回了一城,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这个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
闷闷的进了家门,看到祁爸戴着老花眼镜坐在他的位子上练着书法。她不作声,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心底涌起一股悲哀--悲她的识人不清、哀她的自作多情。
她把头靠在祁爸的大腿上,眼泪渗出。
“我说丫头,”祁爸唤她,放下手里的毛笔。“我帮妳把李清照收起来了,年轻人别老看些愁云惨雾的东西。”
“我哪有!”她眨掉眼泪,辩解道。
“丫头,妳瞧我写的,是不是挺有意思?”祁爸把他桌上的宣纸挪到她眼前。
“郑愁予的『错误』?”
她噗哧笑开,近八十的祁爸看这种新诗?真是有点给它连不起来。
祁北用得过朗读比赛第一名的抑扬顿挫朗诵着诗句,直到这一句,她哽住,怎么也无法念完它。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美丽的错误!
杨皓之于她,不就是个美丽的错误吗?她曾迷惑于美丽的表象而忽略了错误的本质。错误,不管多么美丽,终究是个错误。
还好,这个美丽的表象及时被揭开,否则她将永远不会发现自己竟错得如此离谱。
也还好,她的身边始终有一位人生导师为她指引迷津,她何其幸运!
她仰头在祁爸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撒娇的说:
“爸,我今天又想到一个故事的题材喔,就是啊有一个全世界最笨的女生,自以为了解爱情……”
韦子孝和客户谈完生意,回到公司。
他又替公司拉进一张订单,可是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兴奋?最近他常无端感到烦躁,他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情绪失控,否则周围的人更要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凶神恶煞。
经过那张空的办公桌,他的心情更差了。
星期天他借故加班,推掉了祁家的邀请。他关心祁爸的身体、怀念祁家的气氛,他更想她。可是他不能见她,以免前功尽弃。
算了,时间一久,他就会忘记她的,就算忘不了,也会习惯的。
前几天他上网去搜寻清纯小百合的新作,但没看到她写的“混过帮派的孤儿”或任何其它故事。或许她还没完成,他不禁有些遗憾。
桌上又是卷宗一堆,他勉强自己一一看过。千篇一律的数字,连他都烦,难怪祁北不喜欢。
将看过的卷宗放到角落,桌面上赫然出现一个牛皮纸袋,他的心猛地疾速跳动。那是她的笔迹,化成灰他都认得。他的抽屉最里层还藏着一张她涂鸦过的纸,上头莫名其妙的写着围棋、洋棋之类的。
他要打开吗?里面的东西会不会让他前功尽弃?
她开始想着也许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了解他,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错把他的嫌弃当作委曲求全?
彼不了那么多,他用抖得厉害的手拆开牛皮纸袋,抽出一叠A4纸,页面上满是整齐的计算机打印字体。会是她写信来骂他泄忿吗?她对他的忿恨竟有这么多,需要用这么厚一叠纸才写得完。
看了半页,他恍然明白,这就是那个故事,她终于完成了,而且要让他先睹为快,她答应过他的。
万分期待地,他逐字看下去,不料愈看愈煎熬。他的脸胀红,全身像被催眠似的动弹不得,只剩下手指的翻页、眼珠的转动和思路的运作。
他在每一页的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己。
这是他的故事,她写他!
没有半点轻蔑怜悯或过度的文饰,她忠实记录了他成长的孤寂、涉足江湖的挣扎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
他的心情错综复杂。
他气怒她凭什么写他,他讶异她懂他之深;他难堪他的无所遁形,也感激她的真实呈现。
她描写他的心路历程就好象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跌倒、再看着他站起来。
笔事的末了,是“他”在天人交战之下做了痛苦的决定,她这样写着:
他早已打定主意宁可一生孤独也不拖累她,只因为──
他爱她!
在震撼中,他瞥见了晕开的字迹。
她读到了他的心,而他读到了她的泪!
夹页中掉出一张她亲笔写的字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
我决定不发表它,虽然我希望别人分享我的感动,但我不想别人分享你。
他有点恍惚,不是很能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