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哭笑声被拉远了,铁门碰撞的声震痛了她的心,她呆坐在原位,久久无法回神。
她来这里,只为一件事,解开一个谜,如今她明白了。她残酷的父亲,爱母亲之深,爱到不惜毁了她。
然而她终于明白她的倔强、她的霸道、她的不服输,全来自一个不向命运妥协、不对爱情认输的父亲身上。
她茫然地起身,走出一扇铁门,门开了,她走过去;又一扇铁门,再关,她再走出去;再一扇门……
她彻底地思悟,那一扇扇开启的门,就像她心口一扇扇封锁的门,一一打开,她一一走过。
她不要那样的爱……太血腥、太残忍,爱到失去了理性,爱到赔上一辈子的自由;不后悔,但也不值得,还愚蠢得可怜、痴情得可怜、骄傲得可怜。
最可怜的,是母亲已经死了,到死也不知道这居然是父亲爱她的方式,用最极端的手段来证明他疯狂的爱。可怜、可悲,死去的人永远也不知道……
原来她这么孤独,是因为心中锁了太多层打不开的门,面前的铁门一再开启,
她心中的重负也跟着一再敞开,在最后一道门打开的时候,就会见着了阳光。
而阳光下,是她的希望与快乐的天使,贾诗文。
她失神地望着他,到底爱一个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她跟范家伟在一起
时算不算爱?父亲和母亲结婚时有没有爱?当他亲手结束了两条人命时,在他心中,
是爱还是恨?这么多年,他不后悔杀了她,直接证明,他绝不后悔爱她,而且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眼泪落了下来,在阳光下闪动着逼人的光芒,映射在他为之一愣的黑眸里。他深情而痴情地看着她。
她找到了帮助她开启了内心重重大门的人,她的阳光、她的更爱。她不需要这么残忍地证明她的爱情,那样只会留下无限遗憾与悔恨。
她深爱着这个痴傻的男人,是他把她从这监狱里救了出来;她知道,她只要踏出这里,就永远不必再关在黑牢里,因为他,就是光明。
“翊芸……”他怔怔地看着她泪流满面却漾开了笑。
倏地,她朝他奔来,摊开了双手扑进他怀里,紧紧拥抱他的霎那,四片唇也瞬间密合,她滚落的眼泪渗入了彼此的唇中,窜入心口却是甜蜜的滋味。
那一刹那,贾诗文拥紧了她发颤的身体,他已经明白,她获得重生的自由。
“在监狱前接吻,不怕被暗杀吗?”他柔声笑道,吻去她眼睫上晶莹的泪珠。
“谁敢暗杀我们?我老爸是杀人魔呢!狱中弟兄还要敬他三分。”
“别这么说。”他捧着她的脸,心疼地望着她。
她却笑了,红着眼,双颊也红润,此时的她看起来迷人极了。
“我释怀了,诗文。”
他温柔地笑,真心为她高兴。
“法官判他无期徒刑,连我也一起跟他坐牢,可是现在,我自由了。”
“小芸……”他心疼地这么叫她的时候,她的眼眶再度潮湿。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都这么叫我……”
“小芸……”他抱紧了她,让她在他怀里尽情地哭,让她狠狠地再发泄一次。以后,他不会再让她流眼泪了。
收起泪眼,她重新振起了精神,抬起头看他。
“我饿了……”
“去吃中饭吧。”他笑了。
“诗文。”她眼中未尽的泪光,将她的星眸洗涤得更加璀璨。
“我们去找小琦。”
他一愣。看见她柔柔地笑了。
“既然下来了,就去南投一趟。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我没想你有什么意思。”他揽住她的肩,往停车方向走。“是该去看看她。”
“她是好朋友。”
“嗯,好朋友……”
钟琦对他们的突然造访显得十分惊讶,但她仍热心地欢迎招待他们,然而看得出来她的父母似乎还不能释怀,寒暄了几句就出门了。
钟琦泡了一壶茶来到客厅。
“对不起,老人家总是比较放不开。”
“没关系。”贾诗文也觉得愧疚。
钟琦看着他,柔柔地笑了。
“诗文,我很满意目前的状况,我不希望你心里还有什么疙瘩。”
他脸红了。钟琦依然带笑。
“翊芸是个好女孩,你们很合适。”
翊芸看着她,她真心佩服她的宽容。
“我现在才学着当一个好女孩,你和诗晴都是我学习的目标。”
钟琦笑得甜。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像你这样未必不好,像我也未必好。”她为他们倒了茶,继道:“其实我爸妈早看开了,他们本来就希望我回家住,我大哥大嫂感情不好,最近闹着要离婚;我二哥也是女朋友一换再换,我老爸甚至叫我不要结婚了。”她很少有这么俏皮的表情,她伸了伸舌头笑道:“想想,结婚的确很冒险。”
“怎么听起来反而是我家像怪胎似的。”贾诗文傻笑。
“是怪胎。”钟琦真的变开朗了。“政府应该颁奖给你家。”
气氛一下变得很融洽,戴翊芸也笑了。
“我生长在一个暴力家庭,也很害怕婚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谈起家里的事。
贾诗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而钟琦的眼神却满是鼓励。
戴翊芸浅浅一笑。
“可是,完美的婚姻家庭还是存在的,你家就是。”她看着贾诗文笑了。
贾诗文握住了她的手,他确定她走出阴霾了。
“所以,嫁给你应该满安全的。”她居然笑得淘气。
钟琦也笑了,只有贾诗文震惊得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你说什么?”
“好呀!”钟琦兴奋地拉住她的手。“我要当伴娘,你不介意一个年纪比你大的老伴娘吧?”
“你看起来比我年轻。”
“你别笑我了,我都快三十岁了。”
“的确看不出来,那正好,你可以当我姐姐,我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
“太好了。”钟琦感动得抱住了她,两姐妹开心地笑。
贾诗文还陷在极度震愕中无法回神,怎么没两下她们就结拜成姐妹了?
他红着脸叫道:“喂!等等,现在到底是在讨论什么?”
她们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姐姐,他那么笨,你以前一定很辛苦。”翊芸居然开起他玩笑来了。
而钟琦也配合得很。
“所以我觉得和他分手是明智的选择。要不然我这个为人师表的万一也变笨了,岂不误人子弟?”
戴翊芸笑弯了腰。贾诗文从不知道钟琦也有这么调皮的一面,他胀红了一张俊脸抗议。
“你们联合取笑我。”
“你就是这么笨笨的,才让人不能不爱的。”戴翊芸搂着他的脖子说。教他不知该生气,还是脸红。
“我真的很替你高兴……”钟琦看着他们,温柔地笑着。
“小琦……”贾诗文看着她。
“我现在真的很快乐,一点压力也没有,真的。”她对他说。
贾诗文露出笑容。还是那句:
“那就好了。”
钟琦笑着起身。
“我带你们去走走,南投可以观光的地方可多了,晚上留下来吃饭好吗?”
贾诗文看向戴翊芸。
“好吗?”
她笑着点头。
“好呀!我现在是无业游民,自由得很。”
钟琦一笑。
“我去拿相机。”
贾诗文还是体贴地问她一句:
“好吗?”
“好呀!我想拍照。”她深深望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她曾说的事,他一直都牢记在心,那样谨慎的呵护她不受伤,她的眼神澎湃着浓情。
“谢谢你。”
他只是笑着,只要她开心就好,那是他惟一所求的。
离开钟琦家时已是入夜九点了,一路北上,戴翊芸细细回想着今天高低的心情落差,但她却不曾感觉如此充实。她开始敞开心门去接纳每一个人,这才发现,其实自己不孤独,其实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拒绝去接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