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模模颈后及肩发束,往日回忆如风掠过,不由得阵阵怅然涌上心头。
沉思中,船身一阵晃动,紧接着是迭串嚷喊声。
“靠岸了,船靠岸了,南丫岛到了。”
“启禀贝勒爷,已到达南丫岛了。”一道人影跪在穆尔莫身后说道。
“知道了。”穆尔莫闷应。
距离上一次到南丫岛已有一年半了。
那时他是为了拯救苏采薇,追踪海盗枭鹰而来的……刹那间,前尘往事一掠而过……不觉又是一阵欷吁。
时光匆匆,当年叱吃海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海盗枭鹰已偕同妻小退出海上、隐居山林。
因此南洋海域的抢掠行径自是平息不少,偶有流民小盗打劫,亦不足为患,所以,朝廷缉拿枭鹰之热,也就渐渐消退了。
于是,穆亲王便乘机上奏告老还乡,获准后立即带着福晋远渡重洋前往观澜岛依亲,和大儿子穆尔烈,也就是枭鹰夫妇团聚,安享晚年。
当时正逢康熙皇帝颁布了一条谕令:“凡商船照旧东洋贸易外,其余南洋吕宋、噶罗吧等处,不许商船前往贸易,于南澳等地方截住,令广东、福建沿海一带水师各营巡查,违者严惩治罪。”
而穆尔莫何等机警睿智,一眼便洞悉了皇帝老子深恐汉族的反清势力齐结于南洋海域的心态,立刻以维护大清皇朝的声威为由,请缨出海镇守南洋,弭平海贼流民。
康熙皇帝闻言龙心大悦,特准了奏请。
就这样,穆尔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海,明着是下南洋扫荡贼寇,暗地里却是为报断发之辱。
时至今日,他耿耿于怀的究竟是断发之辱,还是寻觅佳人芳踪?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贝勒爷,南丫岛已到。”贴身护卫黑影再次打断穆尔莫的思绪。
“黑影,等船修好,立刻出航到安平府城。”
“喳!”
吩咐完,穆尔莫便率先走下码头,码头上来回穿梭的有搬运货物的脚夫、金发蓝眼的西洋船员、三三两两聚赌吆喝的流民,以及死缠不放的行乞流浪儿,当他正欲穿过泥泞洼地,走向岛上唯一可落脚的客栈时——
“哈!小子,看你往哪儿跑?”
“快,围住他,别让给他跑了。”
循声望去,只见五、六个海盗像猫捉耗子似的逗弄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年轻小厮,几个人尖声怪叫的你推一下、我模一把的,戏谑声不断——
“唔……放开我!”小厮愤怒的叫。
突然,啪嘶!衣服撕裂声遽扬,一阵沉默后,又是哗然婬笑的怪叫声——
“哇!原来是个细皮女敕肉的小泵娘!”
“呵!这下子有趣了!”
“该杀的混蛋,放开我,唔……”
“来嘛……让鸭霸大爷我来好好的疼你一下……”
“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哈、哈、哈!这娘儿们够劲、够泼辣,老大加油!”
旁观片刻,穆尔莫双眉聚拢,微怏的低声唤道:“黑影。”
“是!”
随侍在侧的黑影立刻应声,会意走了过去,沉声喝道:“放开她。”
闻声,几个嬉闹的小海盗停下动作,连紧缠着小厮上下其手的海盗头头也缓缓的转过身来,冷眯着眼上下打量穆尔莫与黑影主仆二人。
其中一名小喽罗恶狠狠的啐道:“喂!没看到我们鸭霸老大正在忙吗?识相的,就滚远一点吧!”
“是啊!也不去打听打听如今称霸海上、响叮当的大海盗鸭霸头目是何许人物?竟敢来坏事?你有几条狗命呀?”另一个小海盗龇牙咧嘴的狞笑。
“放开她。”黑影再喝。
“哎哟!”一声惨叫响起。
原来是那扮成小厮、浑身带着污泥的小泵娘出其不意的踢了箝住她的海盗头目一脚,趁隙冲出重围,猛地跳入黑影的怀里,整个人紧紧的巴住他,弄得猝不及防的黑影一阵错愕及……一身泥浆!
“我鸭霸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来抢?”
一直不吭气的鸭霸终于阴沉出声了,一边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几名手下于是缓缓的走向黑影。
见黑影被满是泥泞的小泵娘紧抱着,无法施展拳脚御敌,于是穆尔莫疾如闪电的一跃而去,啪!啪!啪!只见几个小喽罗全倒在地上哀嚎。
那名叫鸭霸的海盗乃是新近海上窜起的海盗头子,性好渔色,手段残暴,脾气更是反复无常,原本好事被破坏已经很不爽了,再见一干手下吃瘪,哪吞得下这口鸟气?
鸭霸顿时萌生杀机,“喝!”一声,如猛虎般的攻向穆尔莫。
之前穆尔莫并未将这等鼠辈放在眼里,但迎面而来的凌厉掌风,却让他暗地惊异不已,连忙运气使起降龙神掌应敌。
经过一番激烈的拳脚打斗,穆尔莫的功夫明显凌驾于鸭霸之上,一记后空回旋踢,让鸭霸整个人腾空飞起,“砰!”一声,口吐鲜血的跌落在泥地上。
“老大、老大……”
在几名海盗喽罗的扶持下,鸭霸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用力喘着大气,满怀恨意的问道:
“你是……”
“穆尔莫。”
“好,我鸭霸记住了!”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血,鸭霸挥开手下的搀扶,狼狈却也挺直腰杆的踱向人头钻动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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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鲁馨儿到底野到哪儿去了?”客栈大厅,观澜号上的舶师兼狗头军师谷风,难得失去好脾气的咆哮。
“小四、孟吉,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被点到名的小四和孟吉被盯得满头包,相对两瞪眼,一肚子的委屈。
“出航前,你们没做好检查,大意的让那丫头片子溜上船来,这会儿还糊里糊涂的连人也看不好,竟教她偷跑出去?”
比风扯高嗓门狠狠的开骂,“你们不知道这南丫岛上龙蛇混杂,丛林密布,丛林里还有食人土著吗?”
骂完一长串,眼见卷手、阿弟、小丁等其他弟兄陆续的回到客栈,谷风依然继续咆轰。
“那丫头片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要怎么向留在岛上的鲁大叔和头领交代?”谷风越骂心头火越旺,一班兄弟的脸色则越惨澹……
“这会儿就连刚升任头领的白苹也生死未卜,你们说,我们还有脸回观澜岛吗?”
骂着……骂着……只见挨骂的小四眼尖的举手指向客栈门口,惊喜交加的嚷喊:“谷爷,你看!”谢天谢天!有救了!
闻言,谷风转头看去,只见久违的贝勒爷穆尔莫虎虎生风的踏进客栈来,怀里还抱了个浑身泥泞的小人儿,后面则跟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随从护卫黑影。
细看那小人儿,满脸脏污,却嵌着一双黑白分明、骨碌灵动的大眼睛。
这不正是教大伙儿找得急破头的惹祸精——鲁馨儿吗?
“该死的!你跑哪儿去了?”顾不得和贝勒爷打招呼,谷风怒气冲冲的问。
鲁馨儿慢吞吞的从黑影怀里下来,然后瞪了谷风一眼,没好气的顶起嘴来。
“你凶什么呀?脚长在我身上,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不行吗?”
这一回嘴,谷风更是气红了眼,索性破口大骂,“不知死活的臭丫头,这外面不是海盗流民就是食人族,到时候你若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我要怎么向大叔交代?”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啦!成天唠叨不休,活像个娘儿们似的,你烦不烦呀?”鲁馨儿任性的扁嘴。
“你在船上就要听我的!”谷风暴怒的吼。
“哼!谁理你!”她又做了个鬼脸。
蓦地,谷风手一挥,“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客栈。
臂澜号上的弟兄们则大气也不敢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