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让我来这里当助教,我不要薪水,只要可以跟着你学就好。”
杨幼仪除了意外还是意外。“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说了,你别笑我。”朱晴晏认真地说,看着杨幼仪承诺似的点了头,才说下去。“从我毕业后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做着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也不怎么讨厌,几乎是没感觉的工作。不过那无妨,因为我根本也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
朱晴晏自己也受不了自己似的摇了摇头。
“最近,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开始明白,如果我再不好好想想我的人生,这些荒谬或失败的事在我以后的日子里可能还会不断地上演。”她谢过杨幼仪,从杨幼仪手上接过一杯咖啡。“我开始真正坐下来想,我要的是什么、我想做的是什么。我的答案是,我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能怡然自得的,又可以对别人有点贡献的生活。”
“但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我完全不晓得诙怎么做。”
“我开始去找我喜欢的东西。”她幽幽地说。“然后我才忽然发现,我这人好像根本没什么兴趣!放假不就是看电视、逛街、唱歌,我从来没有很特别想去做什么事。”
“后来我终于想到我的烹饪课。”她扬起眼眸,对杨幼仪笑了笑。“我想到,虽然我当初来报名是把这里当新娘学校,觉得要结婚了得学点烹饪。但在学习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对这些还满有兴趣的,也还学得会。”
杨幼仪不免想到朱晴晏之前认真的情况,下了课还常留下来练习。
“所以我想,”朱晴晏下定决心似的勇敢面对着杨幼仪的眼眸。“至少给我自己一次机会试试。”
澄净的眸子依然美丽灿亮,然而比起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朱晴晏,眼光中多了分通透明彻。
“你变了呢。”半晌,杨幼仪才终于开口。
“变好了吧?是不是?”朱晴晏开玩笑地。
杨幼仪微笑,点点头。“变得更可爱了。”
这是个赞美,朱晴晏朗朗笑了,但她最在意的,还是她刚才提出的。“仪姐,拜托你答应我吧。”
杨幼仪闲然地放下咖啡杯。“多个人帮忙打扫打杂,又不用薪水,我有什么不答应的呢。”
“谢谢!谢谢你!”朱晴晏几乎是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只不过……我这里已经有一个免费的助教啦。每个星期六下午……”杨幼仪边说,边观察着朱晴晏脸上的表情变化。“你不怕见到杨惟展吗?”
丙然,朱晴晏马上又笑不出来了。她怔忡。“我没想这么多。”
杨幼仪忍不住必心地问:“你回来之后,没去找过他?”
找他又如何?朱晴晏莫名其妙叹气。“没有。”
“为什么?”
她坦承:“我不敢。”
杨幼仪不同意地说:“你又没做错事。”
“有。”朱晴晏肯定地答。“而且错得很离谱。我以前很肤浅、很势利,我只要有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就会想把他带到大庭广众下去炫耀,管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像只动物园的猴子……”
朱晴晏那天生的幽默,总是令杨幼仪忍不住莞尔。她收起笑。“可至少你现在知道错了,不是吗?”
“但是他不要我,而且近乎决绝。”朱晴晏只要一想起那天杨惟展宁可过家门不入也不愿见她,她就沮丧。“我总不能去求他。”
“没人要你求他。”杨幼仪换个说词。“你不过去找他谈谈,或者说声抱歉总可以。”
“你以为我没试过?”朱晴晏也不怕在杨幼仪面前丢脸了。“很久以前我就答应他要送他一只狗。我们吵架之后没多久,我打了如意算盘,想借着送小狈给他的名义去找过他,结果——”
她又叹气,她这一辈子所叹的气加起来恐怕都没她这阵子来得多。
“我在他家楼下等他,然而他的车在我面前经过,他看见我——却当没看见,就这样走了。”她吸了一大口咖啡,没加糖,没加女乃,苦的。“你想我还有多大的勇气,能有多厚的脸皮,再去找他?”
“不对。”杨幼仪思索着质疑。“惟展跟我说的是,你拿狗去给他的那天,他没见到你。”
“他说谎。”朱晴晏面色沉沉的,很不以为然。
杨幼仪却笃定地摇头。“惟展不说谎的。他说没看见,就一定是没看见,这我相信他。”
“不可能!”朱晴晏也很执着。“我就这么看着他,当着我的面摇下了车窗,他一定看见我了!”
两道各有各的说词,杨幼仪解决不了。“罗生门。看来只有你们自己去对质才晓得了。”
“算了吧。”朱晴晏却慨憾地一句带过,看见也好,没看见也好,她并不敢对杨惟展抱太大的期望。
“暂时你也只能算了,”杨幼仪笑道,走向流理台,顺手把咖啡杯给洗了。“因为他出国了,要过两个礼拜才会回来。”
“出国?去哪?”朱晴晏还是忍不住要问。
“去日本,公事。”杨幼仪回答着,边把蛋糕模子拿出来,无奈笑道:“所以,客人订的蛋糕,我得自己做喽。”
“我可以看你做吗?”朱晴晏也走了过来,不想错过任何一次的学习机会。
“当然可以。不过这个配方是惟展给我的,”杨幼仪从冰箱上取下一份食谱。“我自己都是第一次做。”
朱晴晏凑过去看那张纸上的名称奇异果慕思。
这个简单的名字,带朱晴晏回到杨惟展第一次教她做这个蛋糕的情景。奇妙的金黄色奇异果,特殊神奇的香甜、奇异的酸涩,加上巧克力的苦……
那是爱情的味道。
朱晴晏的神思不由自主地飞驰,是杨幼仪的声音把她拉了下来。
“我这里本来是不接受客人订蛋糕的,我嫌麻烦,”轮到杨幼仪来做客人订的蛋糕,她忍不住讲。“结果惟展心比我还软,他答应每个星期六下午来做。”
“我问过他,搞什么要答应客人?”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盒奇异果,依然是金黄色的。“他说来订蛋糕的人总是为了庆贺一些特别的日子,生日、纪念日、情人的生日、家人的生日、结婚纪念日……虽然他也觉得这些特别的日子应该要送的人自己亲手做的蛋糕才有诚意,但有些人就是没有慧根,学不会,他只好帮这个忙。”
“所以,他所做的每一个蛋糕,都代表了一分爱。对家人的爱、情人的爱、夫妇的爱、子女的爱……”她对朱晴晏笑了笑。“你说吧,他其实也是够浪漫的了。或者也可以说,他对爱情,总抱着一种浪漫的期望。”
一个对爱情抱着期望,却又恐惧婚姻的男人。朱晴晏完全明白杨幼仪所指,杨惟展睿智强势的另一面,那如诗人般感性浪漫的一面,那是她曾经熟悉的。
她忽然好想念好想念杨惟展……
“我来做这个蛋糕好不好?”她开口要求杨幼仪。“他教过我,我曾经替他做过一个。”
“怎么不早说?”杨幼仪笑逐颜开,把工作的位置让给朱晴晏。“来,这个给你做。我来做几个杯子蛋糕,给我女儿晚上去上钢琴课带给老师。”
于是融巧克力做蛋糕体的,变成了朱晴晏。她细细地筛着面粉,尽心地打着蛋白,柔柔地和着面糊……仿佛借着这个蛋糕,她和杨惟展又有了某种联系。
她叹息,有感而发。
“在我还没来这上课之前,我原本想着做蛋糕只要有标准的配方、完备的材料,就万万没有失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