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以她一间古书店老板娘的收入,其实不容易负担起一晚八万日币的住宿。
但她运气好,在商店街办的抽奖活动中,居然抽到了一泊二食的饭店住宿券。
所以,她现在摊在这里的阳光下,感觉自己置身于峇里岛。打从起床后,她就缩在发呆亭角落,被泰丝软垫包围着,连伸个懒腰都嫌累。
她下次还要来这里,如果经济能力不足以负担住宿费,她就去饭店餐厅把自己喂饱,然后就像只猫一样地蜷在这里晒太阳,度过美好一日。
舒以柔望着发呆亭左侧的那排平房VILLA——
每间都有后门正对着庭园,房客随时可以出来。饭店DM里有提到,那种VILLA一晚要价二十万日币,里头还有专属汤区和私人小花园。
二十万日币耶,快逼近她十坪书店一个月的房租了。
“该死!”
一道中文暴怒声从VILLA门后传来。
是昨天把她当鬼的男人,原来他也是华人啊。舒以柔认出男声,好奇地朝那排VILLA瞥去一眼。
“该死!”男人又咒骂了一声,这次还伴随着一声唉唉惨叫。
一定是身体不舒服吧。她一看他走路,就知道他肩颈僵硬到一个不行。
她很怀疑那种肩颈怎么有法子睡得好,而人一没睡好,什么病都出来了。这种人应该是用意志力在过生活吧,还是她一天睡足八小时最幸福了。
舒以柔拥着克什米尔大披风,把脸颊贴在手掌间,粉唇吐出一声满足呵欠。今年东京是暖春呢,暖春最好睡了……
“我脖子落枕,去给我买止痛剂来。还有,预约晚上看诊!”门内再传来凶恶命令,像春雷轰然一声炸过后,又归于平静。
饭店喇叭仍然播放空灵的音乐,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会治落枕喔。”舒以柔软软地用中文说道。
“谁在那里!”
离她最近的一间VILLA后门突然打开。
叶刚穿着浴袍、湿着一头粗发,雷达双眸直射向发呆亭。
早上八点,来饭店度假还这么早起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是那个不像人的女人!
“刚才说话的是你?你为什么会说中文?”叶刚大跨步地走到她身边,头颈在快步移动间,完全保持着不动姿态。
“对。我会说中文是因为我爸妈都是台湾人。不过,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和妈妈搬到日本了。”她乖乖地依照他的问句,逐一回答问题。
“你说你会治落枕?你是医生吗?要花多久时间?”看着她像团棉花似地窝在抱枕里,他恨不得能把两人的肩颈对调。
“对。我不是医生。给我十分钟。”她起身打了个哈欠。
“你说这些话已经用了三分钟。”叶刚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才没有。”她嘟着唇,鼻尖微皱了下。
那小女孩似的单纯神态,让叶刚的唇角一勾。如果他没落枕,他会邀她一起吃早餐。
这女人有点意思,让他想多看几眼。
“你要在哪里治我的落枕?”他问。
“在你的后院方便吗?”她还可以顺便参观一下一晚二十万日币的房间。
“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倒是你一个人,跑到陌生男人房间,不怕被人占便宜?”他粗声说道。
“你现在落枕,占不了便宜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刚看着她蜗牛般的移动速度,他浓眉一皱,用头颈不动的殭尸移动方式,快速来到她身边。
“失礼了。”
叶刚大掌扶住她的肩,狂风扫落叶一样地拖着她向前,只花了三秒钟,就回到VILLA里。
舒以柔还来不及赞叹那一池乳白色露天温泉池,就被迫坐进一张白色藤椅里。
“可以开始治疗了。”他命令道。
“干么那么赶?你就是凡事太紧张,才会夜里睡眠不好,肩颈才会落枕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转头欣赏地看着一旁的鸡蛋花植栽。
“你怎么知道我夜里睡不好?”叶刚浓眉倏地拧起,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我就是知道。”舒以柔水灵眸子里闪过一丝俏皮。
“总之,你别浪费时间,快点开始治疗,我的时间不多。”
“说得也是,无常大浪一个打来,谁也挡不住。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她点头称许他。
叶刚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冷嗤道:“既然知道时间不多,你干么还言行举止牛步化?”
“因为我认真地活在当下,瞬间就是永恒。”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平静自得。
“这位仙姑,在你羽化升天之前,可以先治疗好我的落枕吗?”
叶刚失去耐心地大吼一声,舒以柔却笑了出来。
从来没人叫过她仙姑!她挡不住笑声,索性对着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她笑声真美——像春风、像花朵绽放、像银铃。
叶刚瞪着她,脑袋里闪过一堆肉麻到他起鸡皮疙瘩的句子。
“你先坐在这里。”舒以柔起身将自己位子让给他,伸手抚向他的后颈。
他身子一震,感觉她丝柔指尖在他皮肤间滑动着。
见鬼了,他对她的抚模有反应。
叶刚咬牙忍住一声申吟,粗声问道:“你模完了没?”
“模完了。你是右肩紧绷引起的落枕,我先帮你揉开一些硬块。”她以拇指揉压他硬得像石头的肩颈。
叶刚感到一股暖流滑过痛处,他满足地长叹一声。
“现在趴在地上。”她说。
“你说什么?”如果他可以转头,他会瞪她。
“趴在地上,跟我做一样的动作。”
舒以柔首先趴在地上,双掌双膝先着地,背部压平后,开始用“呼”及“吸”两个口令来蜷曲身躯、昂起肩颈。
“落枕就是颈椎关节周围发炎,如果往反面方向伸展,就可以让那部位的肌肉松弛。过程会有些疼痛,忍过就好了。”她说。
叶刚看着她柔软身躯,像一朵在水里绽放的莲花。他咽了口口水,觉得某个部位跟他的肩颈一样地僵硬起来。
天!男人早上起床确实比较有“精神”,但是他从来不会随便对人有反应。
见鬼了,他一遇到她就像鬼遮眼,状况百出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你怎么不做?”她回头看他。
“做这个动作会治落枕?你去骗鬼好了。”他对自己无法自制的反应感到不爽,臭着脸说道。
“你没做就否定了,一点冒险犯难精神都没有。”她澄亮的眼指责地看着他。
叶刚浓眉一凛,瞪她一眼。
“你做的时候,会痛不欲生,但我保证你做了之后,疼痛马上可以减轻一半。”舒以柔对他灿然一笑,还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纯净笑容?
叶刚盯着她,等到他发现自己跟她一样趴在地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依照她的指示,双掌撑地、胸部平贴在地上,下巴向前拉起。
“你现在是在报复我昨天把你当成鬼吗?痛得要死!”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早就喷泪哭出声了。
手臂和肩颈痉挛似的痛让叶刚脸色发白,想咬人泄忿。
“我知道很痛,但是撑过去就会好一点。只要你肩颈筋络松开,不再纠结,一定会好过一点。”她坐在他身边,用手调整着他的姿势。
她柔软小手拂过之处,让他感到些许舒缓。
虽然这个动作真是让人痛不欲生,像是有人从那里打进毒液一样。但是,见她柔女敕双唇吐着糖果般的甜软语气,他就觉得非得在她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不可。
“再一次。”她微笑地看着他又做了一次。
“再一次就好了喔。”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