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轩辕寿玉在那一夜就知道姬振镛是个目光无比阴柔,内心却又十分固执的少年。可是她奇怪自己居然没想过要在他面前掩饰内心的种种愤怒与怨怼。
“听说你近来总和寿玉在一起,她能出来走走倒是好事情,不过夜里可不太好。夜里风大,你和她的身子都弱,以后你就不要去了。”元初帝看着阶下的儿子,缓慢地说着。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子,可是他喜欢的儿子全都不在了,好像老天对他总是刻薄。他喜欢明霜,明霜三十出头就死了,只留给他这几个儿女。他喜欢澄儿,澄儿也三十不到就死了,留给他的只有回忆和那个安静得不像真人的轩辕十九。
“父皇,儿臣正是来恳请父皇将轩辕寿玉赐给儿臣为妻的。”他也缓慢地说出他想了很久的念头。
“赐你为妻?可是她是前朝余孽……”元初帝力图平静。
“父皇为她赐婚,不正向天下彰显了我朝的宽厚仁爱,如此一来当日避乱山中的贤人名士不都会出山为父皇效力吗?而儿臣与她结合,前朝的势力亦有倾向我朝的可能,则又可避免战事,使黎民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父皇为天下为苍生,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他静静地说着激情澎湃的言语。他已经决定了要做的事,即使是父皇也不能阻止。
“……万一她成了前朝乱臣贼子的庇护,岂非是我朝一大祸患?”元初帝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他好像是真的长大了。
“美丽的女子是不应该参与朝政的,政治和权力会使她们过早地衰老。儿臣不会让她参政。”
“可是……她、她才十二岁呀!对,她才十二岁太小了,不合适你!”
“父皇忘了我当年成亲时也不过是十四岁,而苏萱辞也只有十三岁,皇家女子早婚也不是稀奇事。父皇,不愿怜惜孩儿十五岁就丧妻,至今没有可心人儿的痛苦吗?”
元初帝沉默了,当年他为获得苏家的支持,命十四岁的他娶了十三岁的苏家长女,一年以后苏氏难产而死。到今日已有两年了,他还没有一个正妻。想起死去的明霜,她最爱的就是这个幺儿,如何舍得让他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呢!终于心软,元初帝垂下头来,伸手招他来到跟前。
“你是知道她母亲与我的渊源的,那是我一生的遗憾。她母亲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我相信她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你要珍惜。我老了,守不了她几年了,我将她交给你,你须好生待她,不可伤她分毫,不然我百年之后也没脸面见她母亲。”
“是,父皇。我会视她如至宝。”他强压下心头狂喜,颤抖着说出誓言。
“她守丧未出百日,交代钦天监在这百日内挑个好日子给你们完婚。不然又要拖三年了。”
“谢父皇!”他终于忍不住,跪下谢了恩,告退,出去张罗了。
御书房内元初帝长叹一声,澄儿,终究是有缘无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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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室中,看不清室内的人,只听得里面低低的说话声。
“中秋是吗?”
“对!先皇最爱的十九公主中秋就要下嫁姬贼之子了!”
“哼!她还配称作公主?轩辕氏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她是什么人?皇家公主!先帝生前何等宠爱,何等怜惜,简直视若珍宝!连我们几个……哼!她辜负先帝厚爱!”
“女人都靠不住!皇、公子,你看十九公主……”
“哼!她不配叫十九公主!这种女人、这种女人……决不能让她再活着作践轩辕氏的脸面了!”
“这……”
“你下去安排一下。做干净点,别留什么痕迹。”
“是。”
一阵脚步声后,幽暗之中传出一阵低泣声。
“玉儿、玉儿,你怎能这样做?是他逼你的吗?是他逼你的吗?玉儿……哥哥怎能让你受姬氏的玷污!你如何受得了,如何受得了,玉儿!”
中秋,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中平储君大婚。
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嫁与未来的天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多少女子艳羡、多少男儿眼热。有人称赞新朝的仁德慈爱,宽待前朝遗孤。也有人咒骂轩辕十九的忘恩负义,没了廉耻,不得好死。而更多的人则兴致勃勃地打赌这是新朝故意弄的花样,是另有所图。
姬振镛却是万分欣喜。她终于可以离开宫廷,在他的羽翼之下获得新生,永远地远离哀痛和怨愤。他看着花车,仿佛看见了她甜美的微笑,如同日出、如同流泉、如同鲜花。
轩辕寿玉在喧闹之中,顺从地下了车,看到等在车下的振镛,他面上的喜悦是如此的明显,她凌乱的心中不由得一动。他……该是,真心的吧。
“来来来,新娘子进门喽!”喜娘搀着她上了台阶,将她交到他的手里,进了东宫大门。
因是皇家的婚事,白天已在大殿册了妃、收了金印、祭了天地、告了太庙。此刻则是进东宫的大门,从此便是东宫太子的人了。
正殿里设了酒宴,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不要怕。”他在牵她过门槛时,轻声说。
她隔着七宝赤金凤冠的珠帘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一刻她真的不害怕,她信任他。
酒水确实香醇,她淡笑着接过饮下,昏昏沉沉地被人搀扶到新房。倚着象牙床栏杆,她恍惚之中听见喜娘的声音:“太子妃请用茶,解解酒吧。”便有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扶起了她,恍惚之中她感觉到玉杯格外的冰凉,嗅到茶水特别的芬芳。有人扶她躺下,她挣扎了一下,实在动弹不得,便在心里想这该是他早交代下的吧,不然宫女哪有这等胆量坏了规矩?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睡下了,迷糊之中她听见有人哭着说:“十九公主走好……”
是梦吗?真是奇怪……好像又听见他的咆哮声,他在生气吗?她不是有意要坏了规矩的,她以为是他交代的,才先睡下的,她想起身了,可是实在没有气力,好像要被吸入广阔的黑暗之中……
丝萝
“陈太医?”
“太子殿下……太子妃是中了毒,过不了今夜了。”
“你救不了她?!你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呀!”
“老臣无能,实在是太子妃中的毒太罕见,宫里没这样的解药,就是现配也找不齐药材,即使找齐了药材也来不及配制呀。”
“那孤要你们何用!她若有不测,你们都得陪葬!”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太子。”呈香在他耳边轻声说,“镇西王在偏殿候着呢,他或许有办法救太子妃。”
他回头看了呈香一眼,“守着她。”
偏殿里镇西王齐明越背对大门,负手而立。
“舅舅。”
他回头看这个少年,刚才他还意气风发地向他敬了酒,而现在已经赤红着双眼,如同恶鬼般。
“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舅舅,寿玉还等我救命,我哪里能坐得住!”
“你先坐下,镛儿。我可以救她这一次。”
“舅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种毒药产于北狄皇室,是专用来赐死大臣的,没什么痛苦,就像在睡梦里死去一样。齐氏有恩于北狄的一名贵族,我因此得到了这种毒药和它的解药,我可以马上叫人去把它取来交给你。可是你想过没有,是谁对她下的毒?为什么要对她下毒?”
“下毒的喜娘已经自尽。”他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