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若玫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可她又不敢笑得太张狂,只得捂着唇缩着身子,像一颗布丁似地抖动着。
“喂,先别笑了,我们来讨论一下结婚日期吧。”武圣扬拍拍她的肩膀,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邬若玫愣住了,笑声卡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干么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不正常,所以,答应老师的请求和你的求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武圣扬说完后,自顾自地走到和室桌前,盘腿坐下打开一包仙贝,兀自开心地咬了起来,在深夜里发出了虎姑婆咬小孩骨头般的清脆声音。
邬若玫走到他面前,脑子因为惊吓过度而仍然没法子正常运作。
“婚姻不是儿戏。”她只想得出这句话。
“这位小姐,你是来说服我,还是来劝退我的?”武圣扬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口气却是愈说愈笃定。“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天人交战,毕竟你才十八岁,而我已经届临孔子老大所说的三十而立之年。不过,你运气也算是不错,像我这种才貌兼具的丈夫,别人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啦!”
邬若玫看着武圣扬吃完酱油仙贝后还意犹未尽地舌忝着手指的举动,脑子更混乱了。
他现在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他闹得她头都昏了。
“你确定吗?”邬若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确定。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了又生,生了又来,人生不就是一场戏吗?如果我演好这场戏,能让老师下台时带着笑意,那就值得了。”
武圣扬说完,在地上摊成了大字形,突然间觉得睡意阵阵地袭上眼皮。
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说服她嫁他,害他整夜都睡不好,没想到她居然自动上门求婚,那么他现下也就没什么好烦恼了。
“我……没想到一切这么容易。我想了一百个理由要说服你,包括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可笑理由。”邬若玫像白纸一样地飘落在他身边坐下,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其实,就算我们真的开口说要结婚。我了解我爸,他一定也会觉得良心不安,占了你便宜……”
“放心吧,我既然要演,就会把角色演到能得奥斯卡奖。”武圣扬勉强掀起一边眼皮,懒洋洋翻个身,侧身支肘,铄亮黑眸直视着她。“不过,在扮演亲爱小夫妻的过程中,像你这种纯洁小朋友多少得被我吃点豆腐就是了。”
邬若玫被他目不转睛的注视弄红了脸。
武圣扬望着她水蜜桃般的肤色,这才惊诧地发现她的皮肤好到连毛细孔都瞧不见。
“未来老婆,拔下眼镜让我瞧瞧嘛!”他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邬若玫闻言,脸蛋儿垂得更低了。
她手足无措地绞起了手指,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心儿怦怦乱跳得像是要宽衣解带一样。
咬住唇,她很快地拔下眼镜,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乱动。
武圣扬躺在地上,仰看着她纤柔脸上的凝然秋眸,嘴巴竟是再也没法子闭上了。
那副黑框大眼镜应该移送法办,关它个无期徒刑才对!
她那双眸子神韵动人,如同明朝书法家文征明的行书,气质淡雅月兑俗,有种不哗众取宠的气定神闲。
她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绝色美女,可她有味道。
她有书卷味、温婉味、眉目如画的雅味。她的眸像一潭水!他走遍大江南北,知道水是最神秘莫测的美景了。
武圣扬瞧得傻了,要不是邬若玫一脸快哭出声的不知所措,他还打算再看她个一段时间。
“你看够了吗?”她颤抖地问道。
“虽然还没有,不过……你还是戴上眼镜好了,免得我意乱情迷,真的对你下手。”武圣扬嗄声说道,眼睛却还是盯着她。
邬若玫连忙抓起眼镜戴上,慌张间只敢瞄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
她在害羞耶!武圣扬望着她修白颊颈间的樱红,他勾唇一笑,却又突然正襟危坐了起来。
万一他不小心对人家献殷勤,害清纯少女不小心爱上他,那他岂不倒大楣兼造大孽。
“喂,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结婚有两个条件。一、不能对外公布,包括我的家人。二、你不能阻止我交女朋友。”前车之鉴太多,还是小心为上最妙。
“三、在我爸过世之后,我们可以马上离婚。”邬若玫顺理成章地接下话。
“感谢你对我的英俊容貌与出众才华如此不屑一顾及毫不眷恋。”武圣扬抗议出声。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邬若玫月兑口说道。
“起鸡皮疙瘩了……”武圣扬举起手臂,还附带一个冷颤。“停——你可以回去睡觉了,这种感谢我祖宗八代的话,我不爱听。”
“那……我……晚安……”邬若玫尴尬地起身后退了一步。
“早安了。”武圣扬钻回地上被褥,随手往纱窗外一指——
邬若玫随着他的手势看去,天边果然已泛上了青橘色的光线。
“我没想到这么晚……”
邬若玫回头看武圣扬,他右侧着身,脸颊枕在右掌上,已经发出低低的鼾呼声,睡得香甜了。
她淡淡一笑,起身退了出去,离开前为他盖上被子,再看了一眼纱窗外的天色。
太阳出来了,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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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日落,如同有生有死一般。
三个月后,在武圣扬和邬若玫结婚刚满两个月时,邬镇东离开了人世。
邬镇东走的时候,邬若玫很难过。
但,她很平静。
邬镇东生前早已在健保卡上登录过安宁缓和医疗意愿,宣布放弃所有折磨人的急救,所以他是在吗啡止痛效力还持续之时,神态安详地于睡眠中过世的。
邬若玫很感谢武圣扬,将他当成她此生的大恩人。
因为在邬镇东最后的这段光阴里,武圣扬扮演了相当吃重的角色。
诚如武圣扬自己所言,他是个好演员。
他在和邬若玫见面的隔日,便向邬镇东宣布自己要和邬若玫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
因为他对眼镜下的她一见钟情!
邬镇东相信了,因为十年前当武圣扬一头栽入书法世界时,也是这副德行。
武圣扬和邬若玫公证的那天,邬镇东又哭又笑地抱着他们。
邬若玫于是知道,她一辈子都会记得爸爸他此时的笑脸。
如同在邬镇东过世之后,邬若玫和武圣扬虽然已有一年未见,但她却不曾忘记过武圣扬的这份恩情一样……
第二章
时间过得好快,爸爸已经往生一年了。
在前往武圣扬家的路程上,邬若玫坐在计程车里,怔怔地对着窗外回想着往事。
饼去一年来,武圣扬的名号由亚洲闯到了国际艺文界。
他的作品在苏富比的亚洲当代艺术专拍里,成交价屡创高价,一副字帖竟以八十万美金成交,
可武圣扬没因此而以名人自居,却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由得像一阵风似地穿梭在地球间。
所以,就算她想离婚,放武圣扬自由,也着实找不着人。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是一年前在机场的那一回。
武圣扬带着她爸爸一小瓮骨灰,准备直奔西藏——那是她爸爸生前最爱之处,他要武圣扬帮他把骨灰扬散在那片一望无垠的黄土里。
武圣扬那一去之后,便音讯全无。
她没有太讶异,因为他对她说过,他旅游时绝不开机。
而她先是忙着考大学,之后又忙着当大一新鲜人,忙着课业,就这么忙到了大一生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