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梯门开了。
他正好赶上。
当。电梯门关上。
聂晓蕾听见他的呼吸声就在她耳畔不远处回响着,她知道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因为她害怕他会猜出她此时的身体状况。
“妳身体怎么了,医生干么要叫妳多休息?”裴宗涛伸手握住她的下颚,正好把她来不及掩藏的心虚看入眼里。
“我没事。”聂晓蕾斩钉截铁地说道。
裴宗涛瞇起眼,虽然不知道她心虚的原因是什么,但总是隐隐感觉到有件事不对劲。
聂晓蕾想别开眼,可他的手指扫得好紧。而他焦虑的眼像一块磁石,将她的身影牢牢地附着在他的瞳孔里。
“好吧,我不是很好。”她抓住他衣领,拉近彼此的距离。
她豁出去了!既然学不来生病时的楚楚可怜姿态,那她至少该替自己争取包多的机会。
“妳怎么了?哪里不好?”裴宗涛把住她的肩,心急如焚地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妳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工作太忙没睡好?还是又胃癌了……”
“我不好的原因,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聂晓蕾捧住他的脸孔,低低地说道。
她的话像一句魔咒,冻结了他的全身细胞。
裴宗涛看着她脖子上的红晕一路爬升到她的双颊,进而传染到她的整张小脸。他看傻了眼,只记得咽了口口水。
她脸红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可爱!
“妳现在是在对我说甜言蜜语吗?”他唇边的小酒窝不请自来地眩惑着旁人的眼。
“你转过头去,不准看我!”她命令道,觉得口干舌燥。
当。电梯门再度打开。
裴宗涛笑傻了脑袋,习惯性地便揽住她的腰,走出了电梯。
“喂--我自己会走路。”她嘴里抱怨着,杏眸里却掺入了一层光采。
裴宗涛看着医院大玻璃门上所反射出的两人身影,感觉一切就像他们没分手前一样。
可是,他们分手了,她用了狠狠的话来伤他。
裴宗涛看着自己置于聂晓蕾腰间的手,背脊却因为回想起分手的不愉快而渐渐地僵直了。乍见她的惊喜开始掺入了苦涩的气味,呛得他喉咙发干。
--大男人分手就要分得干脆一点,不要死缠烂打,不要自取其辱!
--不要因为你在育幼院长大,无父无母,所以才谈了一场恋爱,便想抓住蚌女人成就一个家庭。很抱歉,本人完全不适合温馨夫妻路线。
裴宗涛看着她削短的发丝,他慢慢地抽回了手,拉远了一步的距离。
“抱歉,我忘了我们已经分手,我的举动太得心应手了。”裴宗涛沈声说道,面容似雪。
聂晓蕾猛然低下头,幸福蓦然被抽走的空虚,凄凉得让她想哭。
她后退一步,跟在他的身后。
裴宗涛没有回头,因为发现他心里那处被她剌伤的地方,还是会隐隐作痛。情伤没有特效药,只有让时间来愈合。
偏偏,她在他伤口还没有结痂的时候又再次出现,再度残忍地掀开他的伤口。
裴宗涛跨出医院,一时间只觉得阳光太刺眼,觉得风太温暖,觉得才过完年,不该是这种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他抿紧唇,脸色因为别扭而显得不自在,脚步则不自觉地持续加快中。
聂晓蕾看着他的背影,她泄气地停下脚步。
饼了几秒后,两人之间已经拉出了一间小咖啡店的距离。
她还要追上去吗?追上去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聂晓蕾咬住唇,怔怔地站在原地和她的自尊心挣扎。
看着他愈走愈远的身影,她的心慌了。管他什么自尊不自尊的,他和她分手时受了她多少气,她现在就活该要承受多少。总之,她不能让他这样离开就对了!
聂晓蕾一鼓作气地猛往前冲,不再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机会。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聂晓蕾用手扯住了他的西装后背,阻止他的前进。
“怎么?妳现在是想求我和妳复合吗?”他没法子阻止那些刻薄的话从他的口中月兑口而出。
“如果我说我是呢?”她闷声说道,手掌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裴宗涛停住脚步,马上一个旋身面对着她--
她倔强的亮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的眼里有着害怕与惊怯。
所有在他们的交往过程中,他渴望能帮她承担的不安情绪,她现在全都毫不保留展现在他的面前了。
裴宗涛抿紧唇,朝她靠近了一步。
聂晓蕾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裴宗涛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发觉到她肩膀的僵硬。他今天会遇到她是个意外,然则她异于平日的反应却更出乎他的意外。如果她真的有心要挽回,这些时间为什么一点只字片语都没有?难道只是因为突然遇见了他,她一时兴起要复合的念头吗?
裴宗涛的脑子像旋转木马似地不停有新的想法进来,是故一时之间,他也只能无言地盯着她看。
“你开口说话。”聂晓蕾出口低声要求道,觉得气氛闷到她没法子呼吸。
“妳伤了我的心。”裴宗涛沙嗄地说道,斯文脸庞闪过一阵痛苦的痉挛,而他并没有低头掩饰。
聂晓蕾闻言,眼眶里乍然漫过一阵热气,她咬紧牙根,硬是把眼泪推挤了回去。
“我那时急着要逼走你,所以说起话来才会口不择言。”她根本是个混蛋。
“为什么要逼走我?”裴宗涛冷眼睨看着她,双臂交握在胸前,眼神和姿态都相当防备。
“因为我认为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她必须一直帮自己加油打气,才有法子不打退堂鼓。
“妳认为我会相信妳的话吗?”裴宗涛干笑一声,轻轻摇了下头。
“我不说谎,你知道的。”她倔强地仰起下颚。
“我只知道爱一个人,是不会去伤害他的。就算妳认为我值得更好的女人,妳也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而不是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来逼走我。”拜她之赐,他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在谁面前完全呈露出自己的真心。
如果表露真心,最终反而成为了别人攻击的致命武器,那他又何必自戕呢?
裴宗涛合上眼,整理着自己混乱的心绪,儒雅的脸孔却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防备的隔离外壳。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时心急,就毅然做出决定。我太习惯独来独往,我还学不会怎么样和别人沟通、妥协。”她紧张地戳了下他的手臂,只想把他拉出他隔离的外壳。
“算了,那是我的错。”裴宗涛张开眼,唇角下方的笑涡成了一种伤心的漩涡,在他的脸上飘荡着自嘲的乐曲。
“为什么是你的错?”她不明白,可他的样子让她难受不已。
裴宗涛静静地看着她焦急的眼眸,轻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宠坏了妳,宠到让妳以为自我中心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要说了--”聂晓蕾在手摀住他嘴巴的同时,也低下了头。
她不要他用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诉说着他以前对她的千百般好!
泪水从她的眼眶落下,滴落到红砖道,泪水渗入暗红砖块里,很快地消失不见。
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准哭!聂晓蕾命令着自己。可她的泪水着实滴得太快,快到砖块还来不及吸收,便在红砖道上渍出了一块暗红色的痕迹,那形状像极了一颗缺了一角的心。
聂晓蕾咬住自己的拳头,克制着自己的失态。
裴宗涛站在一旁,不愿向前揽住她的肩,也没法子后退一走了之。
她终于知道他的感受了,可他其实并没有因此而快活。她的难过,还是让他难受到不行!
“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法子可以挽救了吗?”聂晓蕾不敢抬头,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哽咽声不要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