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翔中闻言,身子一僵,他霍然推开她在一臂之外,凶恶地瞪着她的脸。
“妳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她和他站在同一边,而不是要她帮着别人说话。
“一个老朋友生病,我们都会去关心一下了,何况是夫妻呢?我觉得你爸爸一定是有原因,才会从没探望过谢妈妈……”修泽岚握住他绷紧的臂膀,尽可能地放轻说话语气。
谢翔中瞪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赫然想起这十几年来,爸爸每个月必然会要他口头报告妈妈的情况。爸爸甚至还会不定期请中医师到病房里来为妈妈把脉、看诊。然则,他总把爸爸的一切行为解释成伪善。
难道,爸爸真的还关心妈妈?那他的恨、他的陷阱算什么?
“我的怀疑很合理,对不对?”见他脸色益愈铁青,她于是大胆地假设道。
“妳懂什么!”谢翔中低吼一声,大掌陡地扫住她的肩膀,十指无视于她疼痛的表情,全数箝入她的肌肤里。
他不要任何人来动摇他的恨,他不要对那些人有任何怜悯,否则他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将会让他成为一个卑鄙之人。
“我只是想让你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这件事,有些仇恨是可以被化解。”她不要他因为对父亲的恨意而愤世嫉俗。
“妳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仇恨是该被化解的?”他打断她的话,一个念头忽而窜入谢翔中的脑中。
会不会是谢翔华早知道他的居心叵测,所以先帮修泽岚洗了脑,让她来软化他的恨?
谢翔中不安了起来,他猜忌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她。
“妳为什么不说话了?妳心虚了吗?有人跟妳说了什么,对不对?妳给我说实话--”他寒凛的眸直逼到她眼前。
“说什么实话?谁又该跟我说些什么?难道……你对我隐藏了什么吗?”她睁大眼直盯着他,心头担心地一揪。“你……你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吗?”
“没有。”他只是已经有了未婚妻。谢翔中抿紧唇,冷硬地别开了眼。
修泽岚看着他绷紧的下颚,她一跨步向前,捧住他的脸,锁住他的视线。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会以为我是你爸派来当说客的吧?”她条理分明地问道,眼神很镇定。“当初是你自己找上我的,真要有什么居心叵测,也是你吧。”
面对她黑白分明的眼,谢翔中的笔头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了下。
“妳认为妳身上有什么特质要让我对妳居心叵测?难道我觊觎妳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吗?”攻击是最好的自我防护。
“我们的剧团虽然小,但是那是我们努力经营的一个表演空间。我们有理想、有目标、有热情!我们想藉由小剧场传达对社会的关心!我们不像你,什么都没有!”一听到他批评“岚”,她的眼就冒火,手掌也不客气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谢翔中反掌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瞪着她。
任何人都不许这么无礼地对待他!
“我什么都没有,那妳留在我身边干么?妳坐在这里干么?我妈又不是妳的什么人,妳干么这么伪善?”谢翔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股脑儿地拋出他的不安。
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对一个人好!他不相信人性!
“你搞什么鬼!”修泽岚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到病床边,强迫他看着谢妈妈。“她不是植物人,她是你妈妈!”
修泽岚掏心挖肺地大吼出声,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眼泪像雷击一样地击中他的心,谢翔中站在病床边,动弹不得。
“你给我搞清楚!要不是不忍心看到你痛苦,我何必要投注这么多心力?你以为我的睡眠时数很多吗?我昨天排戏排到半夜一点,我干么不在家睡大头觉!吧么来陪谢妈妈说话!”修泽岚的泪汩汩而出,狂乱地喘着气,抓着病床的栏杆以支撑自己。“你居然还见鬼地以为我伪善,你以为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说啊!”
“也许妳想要的是院长夫人的头衔。”他说不过她,也扯不下脸道歉,只能继续寒声和她对峙着。
修泽岚倒吸一口气,像看到一个魔鬼站在她的面前。她摀住自己的唇,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去你的鬼院长头衔!”修泽岚脚步踉跄地后退到门边,她用尽丹田之力,朝着他大吼了一声。“我明天就去嫁给明曦大哥!”
“妳敢嫁他?!”谢翔中脸色一变,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敢!”
修泽岚在他来不及阻挡前,冲出了病房。
“泽岚!”他随之疾奔出去,满眼的懊恼与焦急。
“院长,怎么了?”护理人员一见到他眼神狂乱地跑出病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了上来。“是您母亲出了什么状况吗?”
谢翔中一见到有外人,他硬生生地收回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修泽岚跑进了电梯里。
他捏紧拳头,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回复了平时寒漠的脸色。“没事,妳们回去做妳们的事吧。”
言毕,他陡地转身退回病房里,颓然地走回病床边,把脸埋入妈妈微温的手里。
“妈,我该怎么办?”
一室的寂静没有给他任何答案,所以他起身离开,决定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修泽岚忿然地奔出医院大门之后,她选择了最奢侈的移动方式离开了那里。
她跳上出租车,在后座哭到司机先生自动递过了面纸。
她咬着拳头,一个劲地掉眼泪。原来被人误解是这么痛苦的事。尤其遭到一个她“以为”、“应该”要了解她的男人误会!
她贪图过他什么了吗?她要求过他什么物质上的付出吗?怎么她的多管闲事、她的好心付出,看在他眼里,全成了野心勃勃的表现呢?她的一厢情愿,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修泽岚在“岚”剧团前下了车,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晚上十点了,剧团里这时候应该没有人了吧?
团员们最近都忙着排演“植物之爱”,今天没有排演,大伙应该都会在家休息吧。
她红肿着眼,开了门走到她的位子上,疲惫地趴到桌子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
啪!
电灯在下一瞬间被打亮,修泽岚瞇起眼,直觉地排斥着强烈的光线。
“泽岚?妳怎么在这里?”一声关心的问候随即响起。
修泽岚猛抬头,一看到谢翔华关心的脸,眼泪立刻失控地奔流满面。
“翔华……”她揉着眼睛,还想说话,却是已经泣不成声。
谢翔华马上上前抱住她的身子,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抚着她的背,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哭了个天翻地覆。
“怎么哭成这样呢?”谢翔华拿了一盒面纸,温柔的眼里满满的尽是关心。
“我……长得很像爱慕虚荣的人吗?”她扁着嘴问道,可怜兮兮的。
“妳在说笑话吗?妳有着我见过最阳光的笑容啊。不过,妳的笑容现在在下太阳雨……”谢翔华安慰地拿着面纸帮她擦着眼泪。
修泽岚仰起脸享受朋友的温暖,破涕为笑了。
她吸着鼻子,拉着谢翔华的手一根根地扳着,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恢复了情绪。
“翔华,你真好。”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说道。“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呢?”
“如果喜欢的人都能互相喜欢,那么人间就是天堂了。”谢翔华苦笑地说道,柔和的褐色眼珠里有着属于他的苦涩情感。
“我不知道你也为情所苦。”修泽岚紧握着他的手,惊讶地低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