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耳已经恢复镇定,“先上去,随时准备破门。
木耳微微超重,但行动起来一样迅疾如风。
“东曜怎么了?”五采跟着蹿上楼。
“不知道。可能会对光芒不利。”
东曜一手将光芒推倒在一边,然后整个人面对面贴到了门板上,他的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按在门锁转轴上。
东曜很高,很壮。厚实的肩膀、巨大的头颅,此刻都在脆弱的轻颤,像荒芜草原上一只重伤绝望的狮。光芒看着他,不由慢慢止住了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慢慢地低回流转,像电力不足的随身听努力地卷动磁带,缓缓地走调,缓缓的。
门外,扬手欲打门的五采和木耳听到这一连串伤心欲绝的质问,同时僵住了动作,再度面面相觑。
扁芒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身不由己地走到东曜身后,抬手拍拍他的背脊试图安抚他。她没料到东曜会发狂,更没料到他会伤心。
当光芒的指尖触及东曜后背的那一刹那,东曜像触了电一样猛然一震,接着他飞速转身拥住她。他将她的脸庞紧紧按在胸口,他使出全身力气拥抱她,似乎想将她搅出汁榨出液,然后像蜘蛛对待捕获物一样将她的一切吸入月复中。
扁芒觉得痛,觉得窒息,但她选择了沉默。她好喜欢好喜欢他,如果知道今天那番话会如此伤他,她死都不会说。
“你不可以这么对待我!我不允许你这么对待我!我不允许!”
“叮叮冬冬。”光芒突然听到一串玲珑的轻响。
那是什么?地板上一闪一烁的是什么?
她的衣扣,光芒抬眼,本能地想喝止想呼救,却看到了一滴圆圆的泪珠从东曜的眼角、面颊一直滑落到地上,碎裂在那些纽扣中。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东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于是,光芒选择了沉默。
不是旖旎的夜晚,不是浪漫的夜晚,不是甜蜜的夜晚,也不是疯狂的夜晚。
“光芒,太阳出来了。”东曜贴在光芒耳边,有点胆怯地低语。
扁芒轻轻推开他的手臂,翻身坐起。
既然太阳出来了,那么天就亮了。
扁芒弯腰审视自己的衣服,好像都不能穿了。她有些懊丧,拾起了衣服,又轻轻甩到一边。
幅度很小的动作,但东曜还是吃惊了,他从没见过光芒发怒。所以即使她表现出这么轻微的怒意,他都觉得胆战心惊,“光芒?”好怕她不理他。
“嗯?”仍是那么温柔的回应,也许慢了半拍,但到底答应了。
东曜突然不知道该觉得安心还是该觉得心疼,“光芒你相信我我没有预谋,一切都是情势所逼……”他必须宣告他的所有权,他不要她跑开,“我真的一直打算等到你也愿意的时候,可是,你知道昨晚我也并不是……”为什么越想解释清楚越说不清?老天保佑,不要让她误解他对她是随便的。
扁芒一直蹲在那里,盯着那堆破损的衣物,等他说完,淡淡应一声。
“光芒!”东曜焦躁,她是喜是怒是悲是怨,哪怕是恨,也至少让他知道一下。
扁芒终于转过脸,很温柔地看着他,“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愿意和你谈恋爱的。”硬挤出来的笑容,故作的洒月兑。
“光芒,我发誓,以后只要你不情愿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我发誓!”
是吗?假若她再次说要分开呢?他不会再这样强留?不,他会,他一定会。他自我他自私他自大,他无赖加混蛋!扁芒在心里抱怨,嘴上却仍淡淡地答应了:“嗯。”温柔、顺从、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因为她好喜欢好喜欢他。
“会不会恨我?”哪怕一点点?东曜心虚地等待答案。
“你是因为爱我吗?”光芒不答反问。其实不问也知道,他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明显得过头,狂野得惊人,“所以,不,决不。永不。”
东曜剪短了一件长袖T-shirt和一条牛仔裤,又找出一件贴身的夹克给光芒作小风衣,三两下便解决了光芒的着装问题。
“竟然一点都不难看呢。”
会吗?光芒不太相信。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唔,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一定要去上学吗?请一天假也无所谓。”
“要去的。”
“可是你看起来很、很疲倦。”东曜斟酌措辞。
“是呀,有些累。”光芒竟然顺着东曜的话说下去,丝毫没意识到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合进行这样的对话有些暖昧。她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但光芒还是听话地随着东曜一起下楼用早餐。
“小五早!木木早!”东曜志得意满地对死党招呼。
饶是木耳这样稳如泰山的人物也一口牛女乃“噗嗤”喷出来,五采更是失态到嚼了一半的荷包蛋从嘴巴里掉出来都不自觉。枉他们两个为他担忧了一夜,他恢复得倒快,倒彻底!
扁芒察觉了木耳和五采异样的目光,不由朝东曜背后缩了缩。可是东曜急于展示她,根本由不得她躲藏。会将在乎的女孩子拿出来展示炫耀,是因为笃定她跑不掉了。
一顿早餐吃下来,木耳和五采也彻底明白为什么东曜会对相貌并不出众的光芒神魂颠倒。她竟然那么温柔,温柔得一味地容忍、退让,什么都不敢主动争取。木耳和五采绝对欣赏个性独立坚强的女孩,但他们也打心眼里喜欢光芒这种彻头彻尾的温柔。没办法,这是每个男人的原始本能。
等东曜和光芒离去,五采有点担忧地说:“光芒没有那么大胆也没有那么大方,东曜的做法实在过激。”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们也是心知肚明。
“那女孩一直有点魂不守舍。”木耳都发现了,东曜却毫无所觉。
东曜自始至终毫无所觉,他武断地认定他和光芒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
一整节课,光芒都盯着英语新学期分级测验的卷子发呆。
鲜红的37分。
当然,这并不是她的真实水平,那天的测试她只做了十五分钟就开始头昏脑涨。
从宾芬口中,光芒也知道“九月堕胎潮”、“大学生同居风”。不过,那些古里古怪神神秘秘让人脸红心热的说法只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在她的人生经验中,本本分分的女孩子都应该本本分分地去结婚,失足月兑轨的行为理所当然罪无可赦。
东曜实在是极端的自我、极端的霸道,昨天在马场她准备了那么多话想一吐为快,她想和他好好谈一谈她的处境、她的心态、她的困惑、她的不安,以及她和他的不合适。
哪知她刚说到“够了”,东曜就炸了。
在昨天那个荒谬的,令她极端不舒适的夜晚,他一再狂躁地宣称,你生下来,长这么大,就是为了一件事——属于我。
“光芒光芒光芒!”关切地低喊。
扁芒费力地抬起头。
“怎么了?睡了这么久?下课了,快站起来活动一下。”英文老师并没责备光芒课堂上打盹。
睡了?她睡着了?怎么回事?光芒以掌心按住一阵阵发昏的额头,支撑着站起来,要回老师的话。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去医务室?”已为人母的老师一迭声地问。
这边光芒已经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再度坐倒,“不要紧不要紧,大概昨天没睡好。”声音细弱的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还支持得住吗?要不回去休息吧?是太担心测试成绩吗?不怕的,白痴都能将英文念好的……”好心的老师站在光芒身边温柔的安慰。这个瘦弱的女孩实在令人忍不住要关怀照顾,她天生有一种很纤柔的气质,“手这么冰凉?是不是来例假了?我女儿也是……”老师压低了声音,慈爱地唠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