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一整套意餐有多夸张吗?先是热面包,要配上火腿、香肠片;然后是头盘开胃菜,比如什锦头盘,那里面花花肠子可多了,有风干牛肉、意大利肠、炖杂豆、鸡蛋饼……基本上我不认为一个心平气和的正常人可以一餐吃下这么多!”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嗦!始终听不到光芒的声音,东曜越来越不耐烦,我就能一口气吃下整套,怎样呀?单挑?他真的是越看光芒身边那妖精似的女孩越不顺眼。
“儿子,我们多久没有这样促膝长谈了?”东玄被儿子专注聆听的姿态打动。
“大半年吧?”东曜随口回答。他记得他有大半年没在学校里见过那只小地瓜了。一来,他没有刻意去找寻;二来,小地瓜变化好大好大,面目晶莹不说,还衣履光鲜,和任何城市时髦女孩并无二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东曜挑高一边眉毛,真是没料到楚楚可怜的她适应能力如此强悍。
“这个是芝士千层面配女乃油藏红花汁。”宾芬比侍应生还热心,抢着报菜名。
“面?”光芒瞪着盘中方圆形的面包状物体,“面?”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瞪越大,像第一次接触玩具骨头的小狈,将信将疑,将疑将信。
东曜不知不觉挑起嘴角,轻轻笑骂:“傻瓜!”
“东曜!”东玄摆出扑克脸。
“哦,我觉得你的观念实在太精辟了,创业最重要是‘以智招财’,而非‘以苦换财’。我现在还是小本经营,所以不具备资源优势、信息群优势、市场辨模优势。但是小而灵、短平快,我的优势在于,足够快的信息反应能力以及决策执行速度……”也真亏了东曜够聪明,一心二用,不但接上了父亲的话题,还能发表见解侃侃而谈。
东玄不住点头,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对呀,这个就是面呀。”宾芬耐心解释,“你从侧面看,是不是有排列得很整齐的空心面?这里,一根一根的各司其职。”她的手扣在了光芒的脖子上,帮助她对准视线。
“!”东曜忍无可忍,叫骂出来。
“什么?”东玄不解。
“我说Skils,技能也是不可或缺的,毕竟这是知本时代。”东曜应对如流。
“好吃吗?”宾芬撩开光芒的额发。
扁芒微笑,笑容苦涩。她只知道肚子空空的感觉很可怕,但吃饱了就不一样。吃得很饱的时候会感动得想笑,特别饱的时候却想哭。不过她的感受,宾芬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是无法理解的,所以光芒只能微笑着沉默。
东曜不明白这个苍白的女孩为什么笑得如此落寞,对着她,他会有这样错觉,她是一只长生不老的小小妖怪,她看过万年尘世的哀愁。
宾芬显然也为光芒的这种奇特神态着迷,“哦,阿芒,你怎么了?你又怎么了?我总想知道你为什么伤心。我甚至不会伤心,我只会狂歌当哭。”她轻轻搂住扁芒的肩膀,觉得强扭的哀伤神情却有一种别致的甜腻。
“宾芬,别闹了!”光芒只好反过来安抚她,“刚刚你不是说那家新开张的头饰店有意思吗?我们一会儿进去看看?”
“呵呵,阿芒不急着回去背书了吗?”
“舍命陪君子。”光芒微笑,似一朵黑暗中的小白花。
“老爸!”东曜兴奋得猛拍东玄肩膀,“你要不要去我的小店参观?”
“我?我可以吗?你刚刚不是说老爸和那里不搭调?你的时尚小店不欢迎上世纪古老生物?还有什么怕我苍老的荷尔蒙败坏你们的青春香味……”严正刻板的东玄大律师开心得直搓手掌。
“要来就快点!”东曜一阵风似的奔出去,留下老爸任劳任怨的买单。
☆☆☆
滴呖呖的风铃声,像少女雀跃的笑声。
“为什么叫‘Q你一下’?”东玄不耻下问。
东曜一边推门一边转脸神秘微笑,身手敏捷的他突然半折起身体,钻进店里。
“阿曜!”老胳膊老腿的东玄不明就里地跟上去,触动感应器,两只QQ形状的充气不倒翁,一左一右贴过来。东玄吓得扬起两只胳膊肘推挡。
“被Q到了吧!”东曜哈哈大笑。
东玄尴尬赔笑,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整个店面不过二十多个平方米,狭长形状,两个进深,隔音效果很好,地处闹市,店内却很安谧。满目新奇的小玩意,东玄辨不出善恶美丑,只是一迭声夸赞着,讨儿子欢心。
东曜没空招呼老爸,四处张望,终于找了个侧对门口的区域,斜身站稳,又抬头研究了一下光线,然后拆了个口香糖丢入口中。他恨透自己下颌处的圆润,虽然那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弧度。
东玄看着儿子装模作样的撑动牙床,表现男子气概,忍不住笑出来。
“嘿!你!”东曜扬起一指,指到老爸鼻子上,“别乱说乱动,丢我的脸!还有,捧场多买点头饰发夹。”
邦地赔款丧权辱国,亲手养大的儿子怎么比八国联军还狠?东玄想发作,又不忍心扫了宝贝儿子的兴头。
风铃滴呖呖的响,前后脚走进来的女孩分别被两只真人大小的QQ企鹅啄到了粉颈、脸颊。惊喜的笑声随之爆发。
扁芒埋下头掩藏笑颜,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她凭借女性细腻的第六感感应到有人一直在看她。她情不自禁地在压下眼帘的同时飞速偷窥,是他!竟是他!随意地站在灯光下,就是一幕惊心动魄的默剧,刺激观者的想象力,他为什么站在那里?他站在那里想做什么?
“阿芒!”宾芬挑高光芒下巴,“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笑声呢!”
扁芒早就习惯于忍受宾芬的不拘小节,“是吗?”强颜欢笑是不需要出声的,她有点紧张地咽下了格格的欢笑,她以为她的笑声不好听。再度偷偷的窥视,他果然面色不善,看来她的笑声真的很难听,光芒很沮丧。
“阿芒!”宾芬不悦,托在光芒细巧下巴上的手没有拿开。
东曜的拳头突然捏得“咯哒”作响,圆亮的大眼睛慢慢弯曲成钩。光芒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堪入目,头也跟着埋得越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东曜喃喃,而给他温柔呢喃配乐的却是他疏松筋骨的咯哒声,可怖的咯哒声。
“儿子?”东玄差点吓出心脏病,东曜鬼上身了?
“东东!”风铃声再度响起,五采飘飘然地走进店来,长臂一揽,将两只肥QQ一左一右搂进怀中,纤长的手指顽皮地捏了捏QQ翘起的嘴巴,这才哈哈一笑松开它们,摇摇曳曳地放步走上来。
“啊,东伯伯!”五采恭敬地弯弯腰,“东东,我来捧场了,怎么一个笑脸都没有?”他穿了一件特大号的银白印花旗袍,立领缘边分叉,空空荡荡,妩媚之中又有几分儒衫的飘逸,下着一条素白的宽脚裤,“算不算秀色可餐?”他转了一圈,及肩的长发随之飞扬。
东玄这种的刻板的家长虽然觉得五采奇装异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一身阴柔非常动人,并不邪气。大约是因为五采只是想悦己,并不想惑人,所以气质很清新。
“哈!”五采发现了宾芬,忙说,“我帮你招呼客人。”
宾芬对追上来献殷勤的五采视而不见,只管拉着光芒的手一路看一路唧唧呱呱,“这个好看吗?我觉得很秀色可餐,你说呢,阿芒?”
扁芒只是客气地微笑。她对于时尚的事物毫无鉴赏力,她习惯了孤清,花花世界红男绿女,她谨慎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