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你才刚回来,何不回艮龙院去休息一会儿?”福寿道。
四个当家分别住在独立的院落,方位大都背靠北面,在卦象阵图来说,意指身在北京的真龙皇帝,就是四龙堡最大的靠山。而赫连昀的艮龙院,则位处四龙堡的东北边。
“我不累。”赫连昀头也不抬,继续看公文。
“这次是坐马车回来,路上都有时间休息,所以大当家和我精神都很好!”总是笑咪咪的秦一平忍不住插话。
十几年前,秦一平在街上无意中碰到路过的四兄弟和福寿,当时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副乞丐模样,后来听完他的身世,看他无父无母又年纪小,他们就带他进府来,开始跟他们一起生活。
他从五岁开始就跟随主子们,不但了解各人性子,自然也知道若不向福总管说个明白,安他的心,大当家耳根就不能清静。
“真的吗?那就好。”心知说不动固执、又不顾自个儿身子的赫连昀,福寿边叹气边唤来丫鬟奉茶。
没多久,几个丫鬟手脚俐落地送来上好的普洱茶,布上几碟小吃,同时忍不住偷望久违的大主子一眼。
赫连昀不愧为四龙堡的大当家,光是那样静静坐着看公文,露出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再加上他俊朗不凡的外表,相信没有一个女人的眼光能离开他。可是为什么大当家没看上她们?
以大当家优厚的条件,就算只能当没名没分的侍妾,她们也愿意委身于他,但他从没碰过堡内的丫鬟,也没听说过他钟爱哪家的姑娘……莫非大当家对没兴趣?她们暗暗叹气,失望地退出书房。
赫连昀手中端着茶,轻啜一口后,便抬头对准备退出书房的福寿道:“福叔,皇上叫我代他问候你。”
虽然在外面他称福寿为福总管,但在没有其他下人在场时,他都喊情同父子的福寿为福叔。
“真的吗?”福寿满怀安慰地笑着点头。“皇上一直没忘记我这个远在紫禁城外的奴才,这是许多在皇上身边的奴才都得不到的,我福寿可算是福泽深厚,今生死而无憾了!”
“福叔,你又说这种话了。”赫连昀不甚赞同地瞅着对方。“这不是皇上的本意,你知道的。”
假如皇上当年没有派福寿和傅钏照顾、教导他们,协助及打理四龙堡内外大小事,相信他们不缓笕起得如此迅速。
所以对他们四兄弟来说,皇上固然是再生父母,但福寿和傅钏亦有功不可没的养育之恩。
“我知道,我这样说又不代表我要寻短见。”福寿好笑地盯着表情总是淡然,但其实打从心底暗暗关怀别人的赫连昀。
“昀儿,有时候你未免太认真了,这样做人会很辛苦的。”老人苦口婆心地笑叹道。“你我朝夕相处了近二十载,你岂会不清楚,福叔什么时候说真的,什么时候说假的?”
“我只要事情不出岔子。”赫连昀淡淡地说完,视线便回到桌上的书册。
他又岂会不了解福叔乐天的性子?可他本来就是个认真的人,更是兄弟中的老大,早就养成老成持重的个性,尤其不喜欢开生死攸关的玩笑。
“这次你去北京,皇上有没有特别交代什么?”福寿抖抖一双灰花老眉,转开话题。
“没有,我进宫去只有跟皇上闲话家常,没别的事。”他一脸从容地回答。
皇上的亲生儿女虽然多,甚至有些名字连皇上都不记得,但皇上偏偏就对他们这几个远离京城的养子关爱有加,不但让他们接受皇子的文武教育,更常常与他们定期会面及通信。
只要皇上当年没有出宫,他们四兄弟便会上京面圣,亲自汇报四龙堡的状况,顺便共享天伦之乐。去年皇上奉皇太后之命,第四次南巡江浙地区,所以今年便轮到由他上京。
正替主子整理桌上书函的秦一平,抽起一封信笺递给赫连昀,上面印着排行第二的皇甫轩的云龙图腾。
赫连昀详细看过信中内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地笑了。
“信上说,二弟已抵达杭州别馆。”
皇甫轩是接获赫连昀已从北京启程回四龙堡的消息,才出发到杭州查帐款漏洞一事。
“轩儿可有提何时回来?”
“没有,不过依这情况看来,不出两个月便能解决。”皇甫轩一向精明敏锐,从小就是兄弟中最令人放心的一个。
埃寿点点头,便不再说话,让赫连昀专心处理公务,可是每次看见他埋首公文的身影,便不禁为他心疼。
漠然孤独……对,就因为渐渐从昀儿身上感觉到,他才替这孩子担忧。
虽然身为四龙堡的大当家,要比其他人承担更多,但那不代表他必须像一只孤独的老鹰一样,在天空寂寞地盘旋飞翔,守护着其他人。
不过没关系,英雄难过美人关,或许是替昀儿找个媳妇,让他多关注公务以外的时候了;再说,替阳刚气息太重的四龙堡找个女主子,添些喜庆,也算件好事。
思及此,福寿马上喜上眉梢,找人商量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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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城内,门庭若市的“云来客栈”除了打烊后的深夜时分外,向来没有一刻能清闲。
比如现在,门内喧哗热烈、人声鼎沸,店小二都忙得不可开交,客倌不是在大快朵颐,就是高谈阔论;门外有不少人在等位子,或排队买热腾腾的馒头肉包。
云来客栈的生意能这么好,除了因为老板管理得宜、菜肴美味,价钱童叟无欺外,更少不了上至掌柜、厨子,下至打杂、跑腿的功劳。
“小六子,快去泡一壶西湖龙井,再拿些酱鸡爪子、花生烤饼来,好好招呼陈老板!”
清亮好听的声音从大门口向堂内传来,然后就见穿粗布衣衫、头顶瓜皮帽的人影跑了进来,拉开凳子,等待客人慢慢踱步而进。
“好,马上去!”应声的小六子马上丢下毛巾,跑去张罗了。
“哎呀,我还说在门前就听见这声音,原来是安翎啊!今天怎么亲自来招呼客人了?”陈老板一跨进门来,看到一双慧黠灵活的大眼及嘴角的笑涡,也跟着抿起嘴来。
他们这些江南老百姓,闲来没事最喜欢往茶馆客栈跑,就算肚子没墨水听文人才子的风花雪月,也可以听听说书人谈故事、说游记,再不就跟认识的人串门子、打发时间,所以在城内站得住脚的客栈,都必定会有好些固定的老顾客。
云来客栈已开业近二十年,而才十八、九岁的穆安翎是老掌柜唯一的孩子,一出生就待在客栈内,所以这些老顾客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爹他去城郊买货,所以我来帮忙打点!陈老板,你们慢坐,我先去忙了!”
今天荣登“代掌柜”宝座的穆安翎,滴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的,透着精明,说完后便到邻桌继续招呼。
“看这孩子,明明忙不过来了,怎么还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陈老板好笑地跟同行友人闲聊。
“云来客栈生意这么好,财源滚滚来,当然高兴啊!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翎从小就跟着穆掌柜打理客栈,耳濡目染,自然学得精、学得快,骨子里早就不把忙当一回事。”
“还不只呢,最重要的是安翎性格开朗、聪明活泼,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否则哪有年轻人过得了这种生活!”
“只可惜这孩子是女儿身,终究不能守着云来客栈一辈子啊!”
陈老板遥望着即使女扮男装,也掩不住俏丽的穆安翎感叹道:“虽说现在民风没从前严谨,平民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讨生活亦不是奇怪的事,但翎丫头长得好看,容易被盯上……这才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