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坐那边……”她茫茫然地道。
“过来。”他不容抗拒地命令。
她低头沉默一会,便顺从地走到他身边。
康嗣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他这亲昵的举动让其它姬妾顿时表情哀怨、心中极不服气,无不轻蔑地看着芸儿,但又不能抗议,免得康嗣会发怒。
“来,大家开怀畅饮,不要拘束。”他端起酒杯,先行喝下去。“来,咱们共饮此杯!”
昭铧似乎已看习惯男人这种喜欢美女在怀的德行,脸上虽未显露不悦的情绪,但她却不小心倾倒酒杯,让婢女霎时有点手忙脚乱。
康嗣冷笑着看着昭铧的反应。
可笑的昭铧,妳也尝到被人忽视的滋味了。被自以为势在必得的男人所鄙弃、玩弄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我已经不是当年任妳愚弄的毛头小子,我会让妳知道,我并不是非要妳不可,一天没见妳痛苦,我一天都不会甘心的!
芸儿留意到康嗣的眼神正落在昭铧身上,以为他着急她弄翻了酒。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他会离自己这样遥远,明明他的人就在她身旁,然而却有如相隔了千里之远。
同时,感受到许多道嫉妒的目光,芸儿不安地想起身,却被康嗣紧紧地拽住,并且不顾在场的众人亲自挟起鲍片喂她。
“贝勒爷!”芸儿猛一侧首,低声制止他,亦以眼神乞求他停止这种会为她带来麻烦的举动。
康嗣朗声一笑,然后玩世不恭的将她搂得更紧,凑近她的左耳,快要舌忝着她似的,以小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留下来陪我,我要让人知道妳是我最宠爱的女人。”
他的亲密举动和说话,不仅令她感觉不到丝毫欣喜,反而如坐针毡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彷佛这一切是他刻意做给别人看的。
她强忍内心翻涌的苦海,强颜欢笑地说道:“我……真是你最宠爱的女人?难道我不是为了陪你演戏才被邀?”
“妳……放肆!”康嗣怒目圆睁,蓦地愤怒吼道。她不但看穿他的小把戏,甚至还讥讽他?
一想到两人间会产生这样的龃龉,全是因为昭铧的出现,他体内顿时窜升愤怒之火,更气芸儿的不懂事!
她不是说自己很爱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吗?为什么不过为了这等小事便激怒他?她不仅越来越不驯,也越来越会惹他生气。
现场的气氛紧绷,风暴在两人之间翻滚流动。被康嗣的怒气吓得噤若寒蝉的众人,非但为大胆的芸儿捏把冷汗,更怕会波及自己。
芸儿垂着头,满身颤抖,泪水涌出眼眶。她一直都怕他生气,但无奈近日自己就是忍不住要冒犯他!
“怎么,连道歉都不会?那好,我看这佳肴美酒是对不了妳的胃口,那妳马上回自己的院子,少在这杀风景!”他危险地瞇起利眸。
芸儿胸口恍如被火烧般疼痛难耐,但仍站起来福了个身,心碎地道:“那我先告退了,贝勒爷。”然后,在周围一道道讽刺且能把她刺得千疮百孔的目光中,提起裙襬、脚步不稳地快步离开。
康嗣捏紧拳头,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后,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下令道:“取消晚宴!”
昭铧仗着自己是“客人”的身分,声调中有难掩的愉悦大胆地说:“康嗣,何必为了一个不驯的女人动气,不如咱们当她没来过,继续用膳吧!”
眼中钉已被他赶出去,她当然能吃得愉快!
“这是我的家务事,由不得妳干涉!”他眉眼倏地变冷,瞪了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眼后,便满脸铁青、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堂,留下一室呆愣的众人。
扁是一道视线,就够吓坏昭铧了!
见他沉着脸、阴郁动怒的表情,她不忿地瘪着嘴,对芸儿更是怨恨不已。
那叫芸儿的,只不过是个低下、样貌有点像她的汉女而已,凭什么可以令康嗣一向淡然的情绪,波动得如此厉害?
她不甘心!她一心要在苛刻无比的丈夫死后,找个男人依靠,重回曾经喜欢她的康嗣身边、捞个妻妾的名分。
她知道他可能已不再对她有意思,但即使这如意算盘会输掉,她也不甘心输给芸儿,一个从头到尾都是代替她慰藉康嗣的贱女人!
第九章
“贝勒爷,红红先回欢玉仕房了,特来告退。”
在寒风飒飒的风园凉亭一隅,独自喝闷酒的康嗣见到红红来告辞,便道:“那妳先跟随管家到账房领银吧。”
“不用了,红红今晚没做过什么,这场饭局的赏银就免了。”红红摇头,上前替桌上的白玉杯斟满了酒。“恕红红蠢钝,今晚气氛原来好好的,怎么会落得不欢而散呢?”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一提到刚才的情形,他的郁闷又涌现心房,瞇起含怒的鹰眸。“她不知好歹,连我的命令都视若无睹,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发脾气,活该被赶出去!”
罢才的事让他感到烦郁,使他兴致顿失,才会匆匆结束那场晚宴。
他已经说过无数遍,要芸儿别介意昭铧的存在,因为他和昭铧之间的恩怨,根本与她无关,可是她偏偏为了这事与他起冲突!
红红默默注视康嗣半晌,便了然地撇一撇唇,道:
“贝勒爷爱上芸姑娘了。”
康嗣因红红的话而愣了一下,强自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僵硬而严峻地绷紧下颚。
“妳在胡说什么?”
“贝勒爷怎么会不知道红红在说什么?您心里很清楚,现在最能令您有情绪起伏的,不就是芸姑娘吗?”
罢才在大厅上第一次见到久闻大名的芸儿,在欢场打滚的红红就感觉得到,康嗣对这芸儿的心思超越对任何一个侍妾,甚至是那个自恃身分高贵的寡妇,也比不上芸儿在他心中的地位。
当芸儿一出现,便轻易地吸引贝勒爷所有的目光,她就明白贝勒爷对芸儿是特别的。
其实这些都是明眼人一看就会明白的事实,只是贝勒爷太过自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康嗣端起白玉酒杯,仔细地端详,恍惚间好像看见酒里浮现两张脸孔,正迷惑着他向来清明的心思。一张是少女时候的昭铧,另一张则是芸儿,两张俏丽的脸庞彷佛将要结合,但又不时地漂离分开……
“妳可觉得芸儿和昭铧……有点相似?”他认真地询问这自己向来不必多说,却总能深知他心意的美妓。
现在他为了这两个女人,整个人变得混乱不堪,必须找一个既能了解他,又明白女人的人来给他意见。
“除了容貌有几分相像外,她们再无其它相同之处。”虽然看不惯风流多情的贝勒爷竟然露出这种无措的表情,但红红仍细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芸姑娘温婉善良,直率淳朴,所以连贝勒爷都敢惹怒,只为表达自己对您的感情。”
贝勒爷逃不了利用芸姑娘向昭铧夫人示威的嫌疑,但同样身为女人,她也明白如果不是对贝勒爷的感情深厚至此,芸儿又怎么会露出令人心碎的哀痛神色?
康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玉杯中的影像骤然只剩下一个--
那是一张羞怯而甜美的娇颜,老是默默地凝视着他,含情脉脉地露出充满爱意的笑靥。
他心头一震--那是芸儿!
“如此说来,我爱的可不是容貌吧……”他沙哑的低沉嗓音喃喃地说着,低头又饮了一杯酒。
或许,在苏州与芸儿相识时,他的确因她和昭铧长得有几分相像,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后来的相处中,他压根不曾想起昭铧,心中看见的就是她这单纯朴实的性子,享受着她全心全意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