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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意怜君 第24页

作者:关月

慕容辅利剑横颈,却面不改色,冷冷道:“你没亏待我吗?你虽是长房中的,却只是个女子,我才是慕容家这一代的长孙,叫我在一个抢了我的身份地位的女人手下忍辱称臣二十多年,我早受够了。”

慕容仪冷瞪着他,怒极反笑,“这么说,你也准备得够久了的?”

说起来,是她疏忽了。一家子骨肉至亲,虽知夫儿中毒是人有意为之,她从未疑到他头上,却忘了,若说到对她不满,理由最充分的便是他了。

“二爷,”她唤道,按下火气,“愚姐有件事想不通,请二爷指教。”

慕容辅行大,但因她才是一族之长,故而他被迫退一位,只能算到老二的位置。

慕容辅扬了扬眉,道:“我既输给了你,也就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你想问什么,说吧。”

他与慕容仪四十余年堂姐弟,彼此知之甚详,当然知道她的辣手无情。今日事败,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离开此地。

慕容仪垂下头,凤眼射出凌厉的光芒,道:“今日之前,我与二爷皆轮流看守芝草。二爷当时若毁了它,我也无可如何。为何偏要到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件事?”

慕容辅哈哈一笑,透露出无比的快意,道:“等待的滋味很难熬吧?我就是要你在有了最大的希望之后再彻底地绝望。看着这两个月来,你每日提心吊胆守着这株草,真乃人生一大快事,哈哈哈……”

宝剑就架在他脖子上,他却恍若未觉,肆意大笑,浑身发颤,剑锋划破皮肤,留下血来,更显得他的疯狂。

二十多年,他屈尊于慕容仪之下,自觉颜面扫地,这一刻才终于扳了回来。

当年他满怀信心,以为族长非他莫属,不料却被慕容仪抢了去。当时他就发誓,这种滋味,他要慕容仪一样尝到。

原本他将消息泄露出来,故意引来无数高手,本打算到时趁乱毁了芝草。没想到芝果提前成熟,临时又冒出个容劼,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情急之下,出手击落芝果。

然而他看着慕容仪沉痛的眼、深锁的眉,便大觉快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慕容仪柳眉一挑,怒道:“慕容辅……”

慕容辅兀自狂笑不歇,笑道:“慕容仪你也有今日,哈哈哈……”

他能确定,她从此后一定生不如死了。守着活死尸般的丈夫儿子,比杀了她还令她痛苦吧?他长笑不止,笑声渐渐低了下去,终至无音。

“他死了。服毒死的。”

轻柔的女音淡淡响起,微弱得似被风一吹便散,慕容仪不及去试慕容辅的鼻息,看他是否确已断气,惊喜地抬起头来,望着刚刚走到人群之前的女子,如见救星,“欧阳小姐,你何时到的?”

欧阳子夜敛下亮如寒星的美目,玉颜不辨喜怒,轻声道:“夫人可知适才落下山崖那少年却是何人?”

慕容仪与上前拖开尸体的慕容世家高手相顾,尽皆茫然,不在意地道:“妾身怎会知道呢。”顿了顿,口气转急,道:“欧阳小姐,你前番曾说沿路看看有无焚兰紫芝,可有结果?”

欧阳子夜缓若闲庭信步,走至崖边,应道:“没有。”轻叹一声,再道:“难道他不曾告诉夫人,他上山所为何事?”

慕容仪柳眉一皱,不耐地道:“那种无名小辈的话,谁会信他。除了焚兰紫芝,可还有其他药草可解我夫与城儿所中的毒?”

围观的武林人闻言,发出一阵嗡嗡之声,终于信了焚兰紫芝是用来解毒之说。

欧阳子夜转回螓首,道:“他上山时,曾出示陆姑娘的令牌,代传子夜之言,可是?”

慕容仪心神剧震,失声道:“什么?”

欧阳子夜垂下头,看着被山风吹得烈烈作响的裙袂,细声道:“夫人可知,那人正是子夜的未婚夫君?”

无名小辈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她挂心她的夫婿爱子,可知纵是无名小辈,也是他人的夫婿、他人的爱子啊!

慕容仪一颗心提到喉口,屏住气息,不知何言以对。

如欧阳子夜言,则那少年所言皆实,他抢摘芝果,却是为了救她的亲人。

她转头四顾,寻找唐杰明,却不知他何时已离开山巅。

欧阳子夜拂开被风吹乱的秀发,柔声再道:“子夜在山下听闻芝果早熟,恐月出后药效渐失,故容郎上山传言,以免误了尊夫及令郎的病情。陆姑娘交付令牌以做信物,子夜原以为不过一个时辰,便可见夫人拿着芝果下来,救醒尊夫令郎。”

她的多疑啊,断送的可不止一个容劼。

慕容仪倒退一步,望着那少女温柔的笑,如坠冰窟,全身僵冷。

那少年以命相搏,强摘芝果,她还想自己果未料错,他定有私心,却从未想过,竟会有人为了救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欧阳子夜向高崖再走近一步,眷眷望着不见底的黑暗,清脆柔和的声音不泄半点情绪,“容郎宅心仁厚,心地纯良,心切救人,故而强摘芝果。谁知夫人狭心度人,只道他人定然心怀不轨,有意夺草,痛下杀手,以致玉石俱焚……”她回首,望着那美妇苍白如纸的容颜,声温软,眸却冰寒彻骨,“夫人可知为何事已至此,子夜却多此一举,仍将个中原委细细说明?”她轻轻叹息,似怜惜这妇人的无知,又似为发生的一切代她惋惜,“只为子夜想让夫人清楚明白,你夫婿爱子非因毒亡,皆死于你手。”

她原是慈悲,却终于学会仇恨,也……终于有恨。

温软出口的话,化为利刃,刺入那人的心口,毫不留情地翻转,绞成血泥。

她再向前一步,纤细织影危立崖边,极目下望。

那片黑暗,吞噬的可是她最最心爱的人儿啊!

欧阳子夜恋恋垂首,却只见雾茫茫一片,再不见那修长身影,带笑俊颜。

容郎呵……她只须再往前一步,只须再一步……

便可与他同死,碧落黄泉,从此携手。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闭上美目,珠泪如倾,心似刀绞,却终于停下金玉莲足,不再往前。

虽然这一跳,她便可不再受这失心之痛,逃开这炼狱毒火,摆月兑这附骨梦魇,忘却这断肠凄苦……

可是——

师父十五载苦心训导,十五载慈爱呵怜,十五载殷殷垂询,十五载谆谆教诲,盼的,可不是她轻生殉情,辜负师恩。

她自有她的责任、她的重担,千斤在肩,岂可轻言放弃。

“等我十年。”

她低语,拭不干泪如雨下,危立高崖,娇躯迎风孑然,弱如柳,韧亦如柳,轻声坚决:“等我十年!”等她教出第二个欧阳子夜,等她卸下肩上的责任,等她做完该做的事,等她偿完该偿的恩……报了该报的仇。

“十年之后,重执君手。”

她含泪,柔柔漾出笑靥,清婉绝丽,向苍茫虚空,郑重许诺。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她与容郎,相逢且待十年期。

她身后诸人,呆然望着她娉婷玉立,空气似冻结了起来,使得每个人都只僵立,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她翩然回转,芙蓉面上泪痕未干,梨花带雨,目光却清澄无尘,“武林纷争,无日有休。子夜救一人,却有千人丧命。”她悠悠的叹息淡淡浮于山巅,“纵有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子夜凡尘俗子,又能如何?”

耳畔似响起清朗男声,以凶巴巴的口气道:“江湖中人有被救的必要吗?他们这些人口口声声快意思仇,小事便刀剑相向,只知逞凶斗狠。江湖仇杀,何日有休?他们眼中,人命犹如草芥,他们又几时珍惜过自己或他人的性命?这种人,不值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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