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也有不少行侠仗义的侠女,可是能令放肆恣行如丐帮帮主宋重华,修心严谨如少林方丈元照大师,飘然超月兑如武当掌门广宁道长,乃至君临天下的当今皇上皆交口称赞、为之折服的,只有一个人。
十五岁行医江湖,踪迹遍及中原,济世活人,妙手回春,承其恩泽者恒河沙数。生死人,肉白骨,时人谓之以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亦不过如是。
欧阳子夜。
男装女子端袖裣衽,盈盈施礼,“小女子欧阳子夜,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吓!容劼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师兄们口中神仙般的传奇人物活色生香地站在面前,他手足无措,“你你你……我我我……鄙姓容,单名劼,欧阳小姐叫我容劼便是了,在下可当不起‘公子’二字。”
天哪,地呀,他竟然和欧阳子夜共处一室耶。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
欧阳子夜嫣然浅笑,看他手足并用地在地上划出自己的大名,毕恭毕敬地垂手侧立,一副静候吩咐的架势。
自成名以来,听到她的名字便肃然起敬的人不少,崇拜她到要追随她行医、甘愿为仆的她也见过,眼前这男子“你想叫我做什么都成”的样子仍是逗笑了她。
这个容劼,她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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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欧阳子夜踏出殿门,清灵的美眸望见山间零落的残红,轻声喟叹。
昨日白昼上山,满山桃树缤纷,繁花似锦,一夜骤雨,落红无数,透出无比的寂寥之意。但教她锁眉的,却是雨后难行的山路。
紧了紧脚上特制的登山靴,她苦笑着暗想这件衣服大抵要报销了,回首望了眼悄无声息的大殿,悄然离去。
昨夜,发现容劼拘礼得连身上湿透的内衫都不曾换下,她在火中加了一块兼有安神驱寒功效的“青合香”,除了让他免受风寒之外,也让他一夜好眠,免得因有她在一旁而束手束脚连眼都不敢闭。
等他醒来,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还好因为半山腰上有这间山神庙,所以一条略略平整的条石路直通山下,庙败落了,路却没有坏,减少了许多行路之苦。
路边绿草茵茵,亦有不少可以入药。但她只是含笑看着,欣喜于这些草药长势甚旺,不曾弯腰采取。
虽然她不是很了解这一带居民分布的情形,可是山上既有神庙,不远处必有人家。百姓耕作不易,常有人上山采药贴补家用,她若随意采摘,不啻断人生路。
正如她行医,不治寻常病症,不诊豪门富户,救助的,往往是无钱问医的贫寒人家,或是群医束手的疑难杂症,以免砸人饭碗。而她不在同一地逗留过久,也正是为此。
她上山采药,常寻深野峭岭、人迹罕至之处,一来这些地方常有难得的珍草,二来也是因为寻常百姓到不了那里。
此番上山,是因为在山下听一位老伯谈及他曾见过的一株异草极似她欲寻的焚兰紫芝,可惜她花了十天时间,找到老伯所说的山头,才发现那株草只是形似,药效与真正的焚兰紫芝却是相去千里。
看来只好到落霞山上去等那株芝草果熟了。
三年多前她为“寻日山庄”的女主人叶纤琼解去碧玉莞花花毒时,曾经过山庄附近的落霞峰。其峰山势险峻,危崖千尺,可是在那绝壁之巅,却长了一株千载难求的焚兰紫芝。
焚兰紫芝,生于千年兰草,菌盖如雪,叶厚而多汁,吸淬兰精月华,长至百岁,兰必枯竭而亡,而后开花,千日果熟,色作玄紫,可解奇毒。
当时那株紫芝蓓蕾初绽,她虽见猎心喜,也不敢妄加移植。盖因此时的芝草正是最最娇弱之时,一旦动根,在十息之内便会干枯萎落,变成一棵凡木。故虽然可惜,她也只好先放过了。
之后她游医各地,虽记得这件事,也并非十分在意。因焚兰紫芝与一般灵芝仙草不同,一不能延年益寿,二不能药医百病,惟一的功效,是解冰青木罔的剧毒。在冰青木罔也是稀少得让人以为它不存在的情况下,焚兰紫芝的药用价值也就低至虚无了。
一个月前,她应当年武林中的第一大世家当家慕容仪之请,为她的夫婿萧礼德及其子慕容寒城看诊。那二人皆神志全失,昏迷不醒,身如枯木,冰冷僵直,而其眉间都现出一丝青痕,其症状与中了冰青木罔之毒的症状分毫不差。她用药护住二人心脉,暂保其性命之后,便决定来寻焚兰紫芝。算算日子,落霞峰上那株芝草,再过两个月多便果熟了。她如今赶去,仍是绰绰有余。
婉拒慕容家护送她至落霞峰的好意,是因为担心时日相隔,那株紫芝万一被野兽误食,或被山人错采,故她轻身简行,想沿路看看会否有另一株焚兰紫芝。不过如今看来,是太过奢求了。那样的异草,一株已是天缘巧成,想有第二株,无异痴心妄想。
她还是也到落霞峰上,和慕容世家的人一起守着那株芝草好了。
撩起长衫下摆,她小心跨过两块已松动的台阶,抬眼望见山下寒星的木屋瓦舍,不禁浮起淡淡的笑意。
见到人家了。
温柔含笑的眸微微眨动,因眼前突现的奇景而停滞,怔然凝注,无言以对。
“此、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嗯,是留下买路财。”
如释重负地背完古今强盗通用的开场白,从草丛中跃出的剪径小贼紧张地你推我搡,好一会才排好队形。
一、二、三。
三个“大盗”依照高矮顺序排列,一号矮个子抖索着手中的柴刀,颤颤指向受害人。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咦,女的?”
欧阳子夜浓长羽睫轻眨,有些无辜地看着像是对她的性别很有意见的强盗发言人。
女的,他们就会不抢了吗?
矮个子转头,和两个同伴叽叽喳喳探讨了一下,回身再次抖着手举起柴刀,以比刚刚和善了一点的口吻道:“姑娘,你不用害怕。我们只要银两,不会对你乱来的,你把钱给我们,我们就放你走。”他们可是有操守的强盗,不会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欧阳子夜弯起柔美的唇瓣,溢出清甜的笑容,从容且有礼,“这位爷,刚才您说的话,奴家有些不明白,可否容奴家问个问题?”
矮个子呆了呆,显然不习惯受害者不但没有尖叫昏倒,反而还笑得如此可人,他搔了搔头,又转向身后的合伙人。
二号胖子瞪一眼没用的同伴,瞪着欧阳子夜,努力撑起凶神恶煞的表情,“说!”
简单明了一个字,掷地有声,气魄非凡。
欧阳子夜指向两边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及杂草地,问得好生疑惑:“方才听闻各位言道‘此树是我栽’,请问各位,树在何处?”
呵,这样和气的强盗,她还是平生首见呢。
她孤身行走江湖近五载,什么阵势没见过,江湖巨盗她都不放在眼中,何况眼前几个小小毛贼。
看在他们天良未泯,落草为寇也许另有隐衷,她就与之周旋一下好了。
胖子张大了嘴,与求救他又回头看他的矮个子强盗面面相觑之际,三号壮汉恼羞成怒,喝道:“跟她啰嗦什么?少废话,识相的,就快把身上的钱交出来,不然,老子可要不客气了。”虎虎生威地抡起手上的斧头,吓得队伍前的胖子与矮个子连忙避到他的左手边。
一、二、三。
很整齐的,仍是矮个子最左边,胖子居中,壮汉最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