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捷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脑里像是有千百个作战程式在运转,突然间,他开口:“你刚刚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
他的心并不在这里,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没什么,不重要,不必提了。”谈这件事的时机已经过去了。远蓉有一个预感,就算洛捷真的爱她,曾为她困扰;但阿公中风的事实也会重重的敲醒他,让他更加冷酷而残忍的切断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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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上灯火通明,警卫森严,贵宾休息室里也挤满了人。杜文怀、杜裕捷和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神色严肃地坐在角落低语,大姑和大嫂坐在另一边。大姑的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为了两人的口角引发父亲中风,她的心里必然十分内疚;大嫂轻拍她的背,也无言可安慰。
看到远蓉和洛捷走进,杜文怀身边一行人马上起身朝他们走来,洛捷朝其他人点点头,询问父亲。“阿公怎么样?”
杜文怀朝病房的方向微一扬头。“打了镇定剂又睡了,三姨妈跟你大姨在里头照应。”
洛捷看著紧闭的房门。“身体状况呢?”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是还好,脑干出血不严重,意识跟说话都还很清楚,只是四肢跟动作可能会受到影响。我们已经联络了张孟和致桐、致恒,他们正从大陆赶回来。”
“怎么发生那么久才联络我?”
“谁知道你人在哪里?”杜裕捷插嘴。“神出鬼没的,回来好几天也没见著人影。”
洛捷显然很习惯哥哥不友善的言词,对他的话完全不作反应。房门在此刻打开,杜林秀走了出来,淡淡的对洛捷说:“阿公醒了,一直在问你来了没,和远蓉进去看看他吧!”
宽大的病床上躺著阿公削瘦的躯体,头发灰白神色败坏,和平时的严厉截然不同。只有那炯炯的目光还在,直直盯著洛捷。
“你也终於来了!我还以为就算死了你也不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洛捷笑笑,轻松的回答。“精神不坏,还会骂人,这表示你没什么事了。”
阿公轻哼一声,嘴角却挂著笑,眼光瞥向远蓉。“我还没看到曾孙,不甘愿闭眼。”
远蓉脸色一白,洛捷却用他的诙谐替远蓉解围。“要是我不能生,你就只好吃到一百二等阿爸再生一个弟弟。”
阿公笑了,杜林秀走近床边轻声的说:“阿爸,文念在外面等一个晚上了,你要不要见一见她?”
阿公怒眼一转。“看她干什么?再来把我气死吗?”
杜林秀瞄了洛捷一眼,洛捷微笑接口道:“你也不能怪阿姑,年纪那么大了性子还那么坏,阿姑都是遗传了你。”
“连你也要一起来气我?”阿公佯怒。“要见就全部叫进来,外面不是还有一堆人?”
大姨走出去传话,不一会,一群人鱼贯走入病房内,阿姑在沈翠茹的搀扶下,怯怯的靠近,阿公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你们都是公司的核心人物,我的情形大家都看到了,死不去还会骂人。下去的时候不要忘记跟记者讲,别让他们讲得我好像快死了。明天雄狮的股票不准给我掉一毛钱,要不然就扣你们的薪水。”
阿公的音量虽虚,却有不容忽视的权威在,锐利的眼光巡视在场的每一个成员,最后在杜文念的脸上停留一会,杜文念的眼中噙著泪,不敢直接目视父亲。
“我不在的时间,所有的工作由洛捷代理,他有权利决定每一件公文,不需要再来问我,我要休息。”
阿公这些话引来一些不同的反应,大多数的人都露出不是很赞同的表情;杜裕捷的脸色尤其难看,但也许是怕再刺激阿公,所以众人都保持缄默。
“洛捷,你要给阿公争气点,不要给阿公丢脸!站在这里都是公司重要的人物,你要卡谦虚,不懂就问,我相信他们大家都会很乐意帮助你。”
洛捷面无表情,只以他一贯的淡漠回答。“是的,阿公。”
“还有你阿姑的辞呈,”阿公又恨恨的瞪杜文念一眼。“在我的桌上,要签不签由你决定。”
不晓得是因为余怒未消还是说太多话,阿公显得有些喘,急得姨妈直揉著他的胸口。“别再说了,放心吧,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员工了,有事他们都会处理,你就安心的休息。”
阿公喝水缓了气,虚弱的抬手挥了挥。“三更半夜了,都回去吧,一堆人等在这里,好像在等我咽气一样。”
第八章
阿公只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正当远蓉为了不必再在医院当活标本而松一口气时,另一件更大的风暴却接睡而来。
临下班时刻,远蓉才刚从秋冬季拍卖的业绩报表中抽身,伸完懒腰打算去倒水时,Rose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迅速打开办公室里的电视。
“出什么事了?”远蓉诧异的问。
Rose转到新闻台,退到远蓉身边,画面上是一场记者会,一个在野党当红的林立委还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那个男人,远蓉不知怎地觉得好面熟……
“我并不是一个同性恋,”戴鸭舌帽的男人幽幽泣诉。“在当秦天骅的助理以前也不知道他是一个同性恋,只觉得他真是一个热心助人的好老板:但是在一次聚会时他对我下药,然后就……”
远蓉认出他了,他就是堂姊的爱人小中。八年前他还是一个稚气末月兑的大男孩,这几年他应该很不好过,压得低低的帽子露出了半张沧桑憔悴的脸庞。
小中说得断断续续,显然对那段惨痛记忆余悸犹存。多年来压抑的悲痛,在他不时停下来啜泣的叙述中表露无遗!就连详知内情的远蓉,听著听著都忍不住全身哆嗦,眼泪更是无法控制的掉落。
“我和云蓉年龄相近,同病相怜,所以不自觉地发展成恋人……”小中说:“我受下了这种情况,所以决心带云蓉走,可是还不及行动就被他发现了……我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一些良心未泯的夥伴警告我情况不对要我快逃,我本来不肯,担心云蓉的安危,后来辗转联络到云蓉,她要我先走,说会去找信得过的人帮忙,然后再到大陆和我会合……可是她最后还是没逃掉,她一定是被害死的,云蓉绝对不会自杀……”
伤心往事,历历在目,她是表姊唯一信任的人,但竟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以至於表姊冤屈枉死。
林立委的助理这时开始在现场散发当年的新闻资料,林立委接著说:“各位现在拿到的就是当年的新闻资料,比照一下小中刚刚说过的话,就会知道朱家和秦天骅的虚伪。朱云蓉明明是他们联手害死的,却可以在镜头前装作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
“在新闻资料后头有一张照片,是秦太太朱云蓉的纳骨塔,不但灰尘满布,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崩毁了;管理员说从秦太太下葬到现在八年的时间,没有看过秦家或朱家的人去祭拜。秦天骅到现在还宣称自己不续弦的原因是因为深爱亡妻,可是深爱一个人是用这种方武去对待她吗?可见这当中有太多的谎言和欺骗……”
一名记者快速的提出质疑。“小中先生,秦太太死时你人已经在大陆,你如何知道秦太太不是自杀的?”
小中停顿了好几秒钟才缓缓的开口:“因为……因为死的并不单只有云蓉,还有……还有我跟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小中放声嚎啕大哭,现场一片混乱,记者们一面继续提问题,一面试图往前接近小中,一群林立委的人迅速围住小中半扶半拉地将他带离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