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某个支柱,那个她硬撑起来,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假装一点也没关系的那个支柱,它就这么样突然的崩溃掉。
没有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对待她,告诉她:她是个人,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关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家。
她的要求并不高,不就是想象一般人一样,可以大声玩、大声笑,伤心的时候就哭,生气的时候可以发发脾气。
很简单的,不是吗?
她要求的,也只是希望她的家人能把她当成一个人,活生生的、真实的人来看待。
但是没有!
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拿她当普通人看待,包括生她的血缘父亲!
她恨极了那些高雅跟端庄,她是人,不是泥偶木雕,她会呼吸,会有情绪,为什么要要求她跟泥塑像一样,镇日十二个时辰摆着端庄高雅、神爱世人的慈爱良善?
受够了!
她已经受够了!
直到他拉着衣袖擦拭她的脸,她才省悟到她哭了,压抑了许久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尽数的溃决,让她泪如雨下。
“没事了。”来不及擦拭,他一把将她拥进怀中,“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委屈的泪水流啊流,她不想控制,也无力去控制,软软的身子紧紧抱住了他,彷佛溺水之人所遇上的浮木,抱着他,无声的流泪。
“没事了……”紧紧拥住怀中的娇软,他心疼着她的伤心,只能用低哑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对她保证,“已经没事了……”
崩溃的情绪在他的怀抱与软语安慰中慢慢平复,也重新架构起最新的认知--
没事了,有他,一切有他,已经没事了。
与白天骏的会面让月灵官感到惊奇。
据说,相由心生,但白天骏并不如他所预料那样。
那一副圆圆胖胖又慈眉善目的样子,跟他心中所想象的:瘦干干,目露精光,会苛刻女儿的刻薄爹亲形象,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不通,趴在茶桌上直问着。
罢送客回来的紫堂曜看了他一眼,明明没有异样,灵动的大眼睛活灵活现的闪着不解的光辉,没有显露一丝痛处,但他就像通灵一样的发现了。
“哪里不舒服?”沉声问,表情很凝重。
灵秀的小脸怔了怔,粉饰太平,“没什么啦!”
“小辟?”不需再多说,紫堂曜沉声唤他。
“好啦好啦!”不喜欢他露出那样严肃的表情,月灵官投降,“我只是有些胃疼,吃些药就好了。”
墨紫留守驿站炼药,但这样的小病痛也用不着她出面诊治。
在紫堂曜虎视眈眈一样的目光下,月灵官掏出随身的药丸,拿出胃疼的那一小鞭,倒了药就往嘴里吞。
“以后不舒服别忍着。”模模他的头,俊帅沉着的面容下,实则在苦恼,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他的身子养壮一些。
“我尽量啦!”敷衍,赶紧带开话题,“白天骏怎么会长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
“就一副大好人的样子啊!”
“对许多人来说,他的确是个大好人。”紫堂曜持平论述,“要不然,你以为南方第一大善人的名号是怎么落在他头上的?”
“但那也许是沽名钓誉,做做样子的啊!一个好人会那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吗?”月灵官始终无法释怀,亲生女儿的腿明明有救,是能医治的,却因为谣言,而硬生生的让一双正常的腿失去行走能力。
“如果,他以为那是对女儿最好的方式呢?”紫堂曜只问他这一句。
“……”思索,月灵官努力思索。
“白天骏也许做错了某一些事,但并不表示他的为人要被全盘的否定。”紫堂曜就事论事,“他会被称为南方第一大善人,是因为他这人自发迹后便致力行善,身体力行,造桥赈粮时都少不了他一份。”
“是吗?”月灵官还是有些怀疑。
“在他的观念中,认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以善行积善名,这方面的论点或许有道理,至少对他的事业确实有帮助。”
“就像俗话说的,好人有好报?”总觉得不太公平。
“也可以这么说。”紫堂曜不置可否,“因为事业上的一帆风顺,加深他的信念,再加上坊间传言,他的女儿被谣传成代表幸运与福气的圣女,长久下来,这个女儿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他行善的一种见证,因为他做好事,所以上天让福神进驻他白家。”
“真愚蠢。”嘟囔,无法明白。
“你觉得愚蠢,但他并不觉得,这只是观念上的不同,对他来说,他只是身体力行去做他认为对的事。”紫堂曜客观分析。
月灵官知道他的意思,也大约明白他想讲的事,但……
咬唇,还是替白蝶儿感到不甘心,“就算他是好人,做很多好事,可是女儿就是女儿,怎么会变成神呢?腿断了就是要复健,怎么会当成神佛一样的供着,这么简单的道理……”
“一个人要迷失了本心,再简单的道理也看不见。”紫堂曜只给他两句话。
“唉!”闻言,月灵官只能叹气。
想到方才,邀了白天骏茶叙是因为皇上要赐匾,赐一块南方首善的匾额给南方第一巨富的白天骏,所以邀了白天骏过来,好当面商讨一下,看是要选哪个黄道吉日鸣炮送匾?或是有无什么特殊的当地习俗禁忌之类的。
没想到那白天骏讲啊讲的,竟讲到女儿成仙的事,说他白家斥资,正在兴建一座如意圣女庙,言下之意,是想问问,能不能让皇上为这座庙赐个名或提个字。
那种感觉,简直是想要搞成国家认证似的……
“难怪午星哥哥受不了他,话讲到一半就借故离开了。”月灵官完全能体会兄长的心情,因为连他也觉得有点受不了。
“没错,还是官弟了解我!”谈论中的人突然又跑了出来,还拉着白蝶儿一起,就听他分神介绍道:“喏,妳看,我就说那个白老爷一定是走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我要夸口,这间茶楼的点心真的好吃。”
不只赞美,还举出例证,“方才紫堂曜跟白老爷谈事时,官弟趁他不注意,吃了好多点心,连他这样挑嘴的人都吃那么多,就知道,绝对值得妳走这一趟的。”
“是啊!”紫堂曜微笑,“小辟点心吃得极多,吃到胃疼呢!”
“啊!”有人心虚,看出那笑意未达眼里,只能傻笑以对。
“胃疼?”月午星立刻叨念了起来,“官弟,你这样不行,就算东西好吃,身体也是要顾,怎么能吃到胃疼呢?不行不行,晚点再让墨紫开点健胃补气的药方,司巳、司未这两天正在跑药局,正好让他们顺便带回来。”
不会吧?
有那么严重吗?
他觉得自己这阵子很好啊!身子骨比以前好上很多了,怎么大家都比他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先是墨紫自愿留守,说是要提炼多一些药丸,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而司巳、司未则是全力配合,正在全城大搜药,好让墨紫可以顺利炼丹。
真要他说,这其实……也没那么多个不时之需吧?
月灵官不明白大家的紧张,对于兄长这时的穷紧张,装死,假装没听见。
清灵的小脸扯着开心的笑,亲亲热热的朝白蝶儿唤道:“蝶嫂嫂,快过来坐啊!”
那一声嫂嫂让白蝶儿不自在,粉颊不自觉染上一抹娇羞的红彩。
“哎呀!妳的眼睛怎么红红的?”眼尖,月灵官注意到异样,忙道:“我午星哥哥惹妳哭了吗?他欺负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