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买树梢,使盛祥号成了包头商场的龙头老大,确定了其在商界的独大地位,再也无人可比。
“来喔!快来看看哪!”
在市集中,几句熟悉的口音清晰地传来,那是故乡的乡音,以为在梦中才会听到的声音。桔梗猛地回头,在人群里寻找着,找着记忆里的眉目,在同样水土下长大的人。
“妳在找什么?”走在前方的祥子注意到她的神态,低声问道。
“我刚刚听到有人说话,那是杭州的口音。”在这偏远的塞北,能听到乡音让她觉得异常亲切。
他沉默了,方正的脸上显得若有所思。
“我大概是听错了,走吧!”瞬间听到的吴侬软语,也许只是她一时思乡过度而情迷了。
他为她拢紧了大衣,她指间透出的冰凉让他不悦。“怎么不多穿点衣服?”
“没想到今年会这么冷。”说话间呵出的白烟更强调了包头的寒冷,今年第一场雪在此时来临了。
“这里的雪可不比杭州。”他微恼地将她拥进怀里避风。
杭州的雪是细致的,轻轻悄悄地落下,像是一首动人的诗,而包头的雪是粗犷的,连风带雪迎面而来,剃刀似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季掌柜、季夫人,进来店里喝口茶吧!”悦来客栈的李老板热络地招呼着。
在祥子的作主下,可娜已许给石子,两家成了儿女亲家,自然格外亲近。
夫妻俩走进了客栈,围着炉火喝着热茶,一时间,全身都暖烘烘的。
一看来客是盛祥号的大掌柜,不少人都凑了过去。
“季掌柜真是神机妙算,怎么知道今年有大雨,还买了那么多的粮?”
“唉!早知道我就不卖掉了,一斤粮最少能赚三倍,我就没那个福气。”
“你当是谁都能买树梢是不是?盛祥号买粮时,你还偷笑哩!”
“哎哎!没这回事。”被点名的人困窘的辩道:“你不也说季掌柜疯了,”
两人争辩得面红耳赤,祥子连忙劝解。“两位别多说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当时买那么多粮,我心里也是没底。”
“现在盛祥号可是包头第一家了,别说包头了,在伊黎、科布多、察哈尔台等地都设有分号,在这短短几年间就打下如此江山,都快能说是蒙古第一家了!就连额尔勒也在今年的买树梢上吃瘪,听说已经离开包头了。”
祥子和桔梗听了同时一震。“额尔勒离开包头了?”
“那可不是,今年他为了要整垮盛祥号,把他手上的粮全都倒给盛祥号了,还用了比平常多了五厘的利,去拿下盛祥号的借据,光这么一转手,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钱。”
“不只是损失了钱,听说他的三姨太和大夫人争风吃醋,三姨太一气就上吊死了,家里听说一直闹鬼,他的五姨太又偷了他的钱,和长工跑了,她这一跑,他家几乎就败了,现在额尔勒家里人心惶惶的。”
一个家业要建立起来何等困难,但要败就只在一夕之间,闻者无不欷吁。
至此,桔梗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桌面下悄悄地握紧了祥子的手。
“盛祥号不只在这次买树梢上大赚一票,最让人佩服的,就是还开仓赈济,平抑了原本可以涨得像黄金一样的米价,救了好几万的黄河灾民,大掌柜,你真是好心肠。”
祥子叹了一声。“我原本也只是一个拉骆驼的工人,祖上务农,我怎会不知道农民的苦?一年到头像牛马一样的拚命工作,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我认为商人应当守信、讲义,然后才是取利。”
在场的人也都是殷实的商人,很多都是离乡背井,从各地来到包头做生意的,听了也不禁感慨。
“唉!这次盛祥号的义举,名声远传,很多人都慕名来和盛祥号做生意,也有很多客人指定要买盛祥号的东西,真是心存仁义天地知啊!”
祥子抱拳作揖道:“各位,我们都是拜关老爷的,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我们,我自然要让人知道咱们包头的商家都是重信守义的。”
“好!”一时间,众人皆鼓掌叫好。
桔梗静静地坐着,柔柔地看着他,他心头一紧,看出她的疲倦,连忙告别了众人。
祥子轻轻拥着桔梗,小心地为她戴上斗篷,两人相偕走在街道上。
“你很高兴?”她轻声地问。
“是的,再也不会有人动得了妳了。”他柔声回答,脸上浮现了释然的表情。
“傻瓜!”以为他是为了他的成功而高兴,想不到居然还是为了她,
她抬头看着轻盈落下的雪,伸出手,接住一朵晶莹的雪花。
“妳怎么了?”他有些担忧地问。
讶异于他的敏感,她轻扬眼睫,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她今天异于平常的安静让他有些不安。“桔梗,妳在想什么?”
“我在想……杭州不知道下雪了没有。”
他沉默片刻,大手贴着她冰冷的脸蛋。“南方比较温暖,现在一定还没有下雪。”
“是啊!还没有下雪,瞧我在想什么。”她轻声呢喃。
他拥紧了她纤细的身子。“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听来格外的诱人。
一进温暖的屋子,一身的风雪就开始融化了,轻手轻脚地月兑掉了身上厚重的皮衣,祥子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妻子,在睡梦中的她显得温婉安静。
贪恋她熟睡时的容颜,显得温婉安静而甜美,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触着桔梗的颊,温暖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的脸和手指几乎冻僵了,怕冷醒了娇妻,他连忙缩了回来。
桔梗的眼睫轻轻颤动,扬起一对睡意蒙眬的眸子。“你回来了?”
“吵到妳了?妳再睡吧!”他懊恼地说。
探出棉被的纤纤素手握住了他正要缩回的大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汲取自己的温暖。
“你好冷……一会儿就会暖和了……”困意太浓,边喃喃自语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如暖流流过,感动充塞胸臆,他将手抽了回来,语带沙哑地说:“妳先睡。”
轻声地卸下了衣服,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桔梗一触及他的身子,便习惯性地寻找着他的臂弯,偎在他的怀里,十指和他交握着,脚也缠上了他,温暖着他的四肢。
桔梗的柔软与温暖迅速地点燃了他的,但知道她的困倦,他勉强按捺着想碰触、占有她的,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平息下来。
他掬起她一缯秀发,贪恋地呼吸她特有的馨香气息,他常常会在她睡着时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怎么看她都嫌不够似的,而有时他又会有一种恍如身在梦中的感觉,至今仍不敢相信她竟成了他的妻。堂堂七尺男儿被她化为绕指柔,他早已沉醉得不能自拔。
若是说给她听,她一定会笑他傻气吧!只有在夜里,在她熟睡后,他会细细地看着她,好再确认一下,他抱着的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一个美丽的梦。
“今儿个怎么那么晚?”柔软的嗓音有浓浓的睡意。
“刚刚才点完货……妳再睡一会儿吧!”他替她拉紧了毡被。
困倦的美眸微微张开。“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话可以明天再说,不用等我。”他见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心里一阵怜惜。
“明天你要去蒙古草原看皮货,我又得连着五、六天都看不到你。”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