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妳既然有这么好的绣工,不如在绣坊里工作好了!”单子敬提议道。
“绣坊?”
“是啊!在绣坊工作就不用做那些粗活,也不用伺候难伺候的单家大少爷,酬劳也比现在高许多。”单子敬半戏谑半认真的说。
“绣工都没了吗?你居然动脑筋动到我的丫头身上来!”单子瑾不悦的说。
“丫头好找,好的绣工难寻啊!大哥,你该知道这个道理。”
木蓝奇怪的看着单子敬,总觉得他似乎故意在挑弄单子瑾,看单子瑾生气,他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木蓝,只要妳点头,明天──不不不,就现在吧!妳可以马上搬到绣坊那里去,那里可以让妳有一间单独的寝房,伙食等各方面也比这里好。”他异常的热切起来。
单子敬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哥铁青的脸色。
“谢谢二少爷,我想,我还是待在府里好了。”
单子瑾脸色当下缓和下来,却又听见弟弟漫不经心似的说:“那妳是喜欢伺候大少爷啰?当他的贴身丫头比当个绣工好吗?”
木蓝扬起眼,清澈的眼里不起涟漪。“绣工的工作我怕做不来,而且,我原就是大少爷的丫头,只要大少爷愿意的话,我还是想留在府里伺候大少爷。”
真没趣!单子敬无聊的撇撇嘴。这丫头脸上连一丝惊慌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而他那个像木头似的大哥,倒是多了许多表情。对嘛!就是要这样,不然一点乐趣都没有。
“夜深了,人找到就没我的事了,我走了。”他摆了摆手,慢吞吞地走了出去,腿的疼痛让他低咒了几声。
单子瑾坐了下来,脸上看不出喜怒,木蓝只能默默的收拾着桌上的笔墨。
“为什么在收拾笔墨?”
她显得局促不安。“我刚刚为了刺绣,描绘了图案。”
“妳会画画?”看来这女子浑身充满了惊奇。
她笑得有些羞涩。“随便画的。”
“我真想……”他戛然闭嘴了,一阵惆怅涨满胸臆。
“我画的就是刚刚所绣的蚕花娘娘,是依照祠堂里的神像画的。”她泰然自若的接了话,知道他想亲眼目睹她的画,但是却看不到。
“想不到妳会刺绣,还会画画。”
她轻笑,温言道:“少爷可能忘了,会刺绣的人,多多少少会些丹青。”
他侧耳倾听她收起画幅,款款走到他身边,她的脚步声就像她的人,几乎没有声息,却总能引起人的注意。
“说说妳家里的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关上窗户,动作多了丝慌乱。“普通人家罢了。”
“妳家里可还有兄弟姊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可以教养出她这样的女子?
“没有,就木蓝一人。”
“妳爹娘呢?”
“我娘早逝,我爹在一年多前也过世了。”听出她声音里的感伤,看来她和双亲的感情很好。
“你家是养蚕纺织人家?”
“是。”她越来越不自在了。
“妳识字吧?”他突然问。
这时代的女子,除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识得字之外,其余多不识宇,但听她的言语,他认定她必然读过诗书。
她迟疑了一下。“是的,我大伯是一位秀才,在乡间教书,我自小就跟在他身边,识得一些字。”
“那妳会算数吗?”
犹豫了一会儿,她点了头,才想到他看不到,赶紧回道:“会。”
他沉吟着。“从今天起,妳就跟在我身边帮我做些杂事,看一些帐目。”
她微蹙着眉,脸上写着不愿意。
“妳不愿意?”
她吓了一跳,再次被他的敏锐给吓到,他居然听到了她几不可闻的叹息,猜到了她的想法。
“奴婢……可以不愿意吗?”
她惊讶的看到他的唇边慢慢的扬起笑容,薄唇吐出两个字。“可以。”
才高兴一下子,他又像存心似的,一字一字的说:“但是我不同意。”
她睁大了眼,紧咬着唇,有丝被戏弄的愤怒,而他像是感觉到她的怒意,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次看他这样大笑,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这样的他,让她想起在西湖的那一眼,他温暖的眸子就像三月的春阳。
“放心吧!既然妳选择不去当绣工,而留在我身边当丫头,我也不能太亏待妳,免得子敬说我不识人才。”
“我只是个丫头,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妳口是心非啊!”单子瑾露出一个笑容。“听说妳原本不太愿意当我的贴身丫头,是吗?”
她的脸孔微微涨红,有一丝的尴尬。是啊!这单府里还有什么事瞒得了他的?
“大少爷自己也说了,你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她忍不住开口。
他愣了下,随即扬眉。“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还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
听到他不甚认真的语气,木蓝略微松了一口气,知道大少爷的脾气虽然不好,但至少很明理,此时还对她展现了可亲的一面。可她不知道的是,单子瑾已经有半年多不曾有过这样的好心情了。
就这样,木蓝跟在单子瑾身边,不只伺候他的生活起居,还帮他算帐和处理一些杂务,平心而论,只要单子瑾没发脾气,这份工作比在府里的其它工作来得轻松许多。
第三章
春意闹枝头,单家的两位少爷难得悠闲的坐在吟春园里喝茶。
“单家的布是最好的,就连绣坊也是临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单子敬审视着桌上的布匹。
单子瑾淡笑道:“朱家的绣工才是一绝。”
“朱家不就一个朱缭绫,她绣工再好,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哪能跟我们绣坊里上百名的绣工相比?”单子敬接着说道:“做生意除了讲究货色齐全之外,出货还要快,朱家绣就算再有名,不擅经营还是得关门。”
朱家早已收起誧子了,在刺绣方面的生意的确是不能和单家抗衡。
“商人市侩的嘴脸,你倒是学了九成九了。”
“嘿嘿!无奸不成商,但我是儒商的风格。”单子敬大言不惭的说着。
“那你说说三纹螺和四纹螺的图案哪里不同?”单子瑾故意出个考题给他。
单子敬脸色一垮,这真是扎中他的痛处了,他没有大哥对布料的狂热,只对经营布匹生意有兴趣,在布料的知识上面,他远远不及大哥。
“连我这个瞎子都分得出来,你却分不出来。”单子瑾冷哼一声。
“嘿嘿!大哥天纵英才,当然分得出来了。”
“你连一个丫头都比不上,亏你还是单家人。”他指的是木蓝,对她认识越深,发现她对丝织的认识和了解,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如今她已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了。
单子敬干笑几声,这点说出去真是会笑掉人家的大牙,身为单家二少爷,居然搞不清楚绸布的花样。
“那些布料看得我头昏眼花的,才会分不清楚。”单子敬嘀咕着。
“你不用心,自然分不清楚。”
单子敬不满的哇哇大叫。“我还不用心?你讲这话真没良心,我为了做生意都日渐憔悴了。”
单子瑾失笑出声。“你也才管半年,就抱怨连天了。”
“这半年里各分行我都走了不知几趟了,布坊、绣坊、染房,和漕运、官府、绸商打交道,弄得我心力交瘁的。”单子敬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心力交瘁?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听说你最近老是往一间饭馆跑,前些日子还从饭馆上『跌』了下来,你不是还在家里躺了十天吗?”单子瑾似笑非笑地道。
事实上,据他所知,单子敬是被一名女子一脚狠狠的踹下去,身子被踢过了半条街,所以他的脚整整拐了十几天。但是他还有点兄弟之情,不忍心伤害弟弟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