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妳说说看,朱锦绸和斜针缎哪里一样了?”
木蓝抿着唇,看见张总管紧张得额上直冒冷汗,不断的向她使眼色,要她别多话。
“让她说。”单子瑾面向张总管喝道,吓得张总管直打哆嗦,纳闷大少爷都瞎了,怎么会看得到?
单子瑾再转向木蓝,冷哼一声。“要妳说话时,妳倒成了哑巴了,那妳就别多话替别人求情。”
他话里的挑衅让木蓝忍不住开口了。“朱锦绸和斜针缎皆为朱色,朱锦绸共有三色,其中一色和斜针缎极为相似;而斜针缎是缎却似绸,触感轻滑且软,两者唯一的差别就是在阳光下的色泽,一个明亮,一个暗沉。”
整个厅堂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下都听得到,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屏息看着大少爷的反应。
单子瑾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那妳说说朱锦绸有哪三色。”
木蓝眼睑下垂,沉默一阵后道:“大少爷,木蓝不知。”
单子瑾扯了一下嘴角,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既然不知道,还敢为别人强出头!让山杏在日落前把布房的布都拿出去晒了。”
晒布是一件大事,每次晒布都得动员数名长工才能搬运的完,单子瑾这么说分明就是刁难。
“大少爷。”木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请你罚木蓝,不要迁怒别人。”
“哦?”他拉长了尾音,浓黑的眉一扬。“我是在迁怒吗?”
“木蓝惹怒了少爷,自然该是我受罚。”她不软不硬的回了话。
单子瑾扬起了眉,几乎要赞赏她的勇气了,她的话听来恭谦,却句句夹枪带棍的,反讽了他的无理。
他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容。“好刁的一张嘴,只要妳答得出来,我就不罚妳们。”
“少爷,奴婢愚昧,奴婢不知。”她仍是一派温和,没有被他的怒气吓到。
“哼!口是心非。”明明有话却不说!
单子瑾冷笑一声,令在场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陆陆续续走了出去,连那股花香也消失了。
厅里一片寂静,静得只剩自己的呼吸声,不论他走到哪里,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眼前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
懊死的!为什么看不到?!
他狂怒的翻倒桌子,桌上的茶杯、花瓶应声破碎,这安静的世界终于多了一些声音。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满地的狼藉。
他颓然的坐下,粗重的喘息慢慢的缓和下来。
眼前仍是一片黑,沉默的黑暗世界里,只有他一人。
第二章
自上次木蓝在大少爷面前为山杏说话后,山杏就对木蓝抱持着感激之意,打从心里喜欢这个温柔的姑娘,连听她说话都觉得舒服。
“木蓝,我帮妳提。”山杏主动过来帮木蓝提一桶水。
“谢谢。”木蓝感激的微笑。
好累啊!进单家当丫头的这一个多月来,她每天总在天未亮时就起床,做着各式各样的杂活;一到晚上,她累得沾床就睡,总觉得还没睡够,天就又亮了。
青葱玉指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长了新茧,腰肢弯得都快挺不起来了,而她也慢慢的习惯现在的日子了,日复一日的劳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每天一大清早,她得为庭院里的花浇水,开得缤纷灿烂的月季、玫瑰、牡丹、桃花、杏花将庭院妆点得美丽极了。
头顶的阳光越见炽热,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洒着水。
“啊!”
眼下多出一双男人的鞋,她这才发现自己把水泼到那双洁白的靴子上了。
视线往上移,迎上一对温暖好看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男人的眉眼和单子瑾有些神似,不同的是,单子瑾冷峻难以亲近,而眼前这位公子则是一脸的亲切,让人有如沐春风的舒服感觉。
“对、对不起,二少爷。”
单子敬扬起眉,打量她一身丫鬟所穿的绿色棉服。“妳是新来的丫头?”
“是,奴婢叫木蓝。”
“木蓝?做染料的木蓝?”两兄弟听见她名字的反应倒是很一致。
“是。”
他扬起眉笑了,兄弟俩都有一对灵活的眉眼。“看妳的样子不像丫头,倒像个千金小姐。”
木蓝垂下眼睫,姿态不卑不亢不愠不火的,就像挺立水中的芙蓉,娉婷出众。“二少爷高抬了,木蓝家里世代养桑,乃是乡野人家。”
单子敬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一笑,让人倍感舒服,但木蓝知道,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
“二少爷,奴婢先告退了。”木蓝福身,转身走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招来张总管。
“那个叫木蓝的丫头来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张总管咽了咽口水,苦着一张脸。“二少爷,她该不会也惹你生气了吧?”
“也惹我生气?她还惹谁生气了?”单子敬倒觉得好奇。
张总管一五一十的说出昨天发生的事,越讲越苦恼。“真想不到,她居然会那样子顶嘴。”
单子敬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妙,真妙。”
呃,大少爷瞎了,整个人变得怪里怪气的,怎么连二少爷也变得疯疯癫癫的?那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爷和夫人啊!
总管真是难为啊!
“你调木蓝去服侍大少爷。”
张总管愣了愣,纳闷二少爷突如其来的话,不禁想起昨天木蓝顶撞大少爷的时候,大少爷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
“这……大少爷会不高兴吧!”他没胆子再惹主子生气。
单子敬笑了,笑得诡异而狡猾,笑得让他不寒而栗,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里,硬是打了个冷颤。“没关系,我没打算让他高兴。”
“呃,二少爷?”
“你照做就是了,怎么这么多话?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的。”单子敬敲了他的脑袋一记。
看着二少爷潇洒的离去,留下张总管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他是参不透什么玄机啦!但主子的话可不能不听。
他找到了在另一处庭院里浇花的木蓝。
“木蓝,妳先别忙了。”张总管唤她。
“是,张总管。”她放下手中的木桶。
“妳来府里也有一个月了吧?”
“是。”木蓝疑惑的看着他,张总管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妳就去伺候大少爷吧!”张总管清清喉咙说。
“伺候大少爷?”木蓝瞠大了眼。
“对,大少爷脾气不太好,妳凡事放机伶点。”张总管交代道。“总之,妳要是讨大少爷欢心,伺候大少爷要比干这些粗活轻松多了。”
木蓝轻蹙眉,细致的脸上写着苦恼,但也只能乖乖听命。“是,木蓝知道。”
张总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听山杏的苦苦哀求了,他还来不及咧开一个得意的笑,就突地想到大少爷不知是否接受这样的安排?
唉~~总管难为哪!头痛之余,他已带着木蓝走过小桥回廊,到了吟春园,眼看主屋的厅堂就在前方。
单子瑾正端坐着与分行的几个负责人说话,一听到有人走来,单子瑾立即精准的将视线投过去。
看着大少爷紧拢的眉,张总管心里打个突,呃……大少爷的心情看来不大好,事实上,大少爷的心情很少好过,差别只有非常不好和很不好。
张总管硬着头皮道:“大少爷,我把山杏调走了,今天换个丫头来伺候你。”
“嗯。”他漫应一声,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呃,大少爷,是、是那个新来的丫头木蓝。”总管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