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多东西看得出来都不是一般店里可以买到的,像用彩沙做成的画、手拉胚的杯盘、纸黏土黏成的中国女圭女圭。房间色调温馨浪漫,沙发上放着红色的靠垫,为这静谧的屋子里点缀了热情。
一面洁白的墙上简单钉制了几个竹节,成了中国画的亭院栏杆;一些黏土形成了微风,徐徐扬起银波碧浪;黏着片片花瓣纸,就像三月风吹花瓣雨,瞬间屋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看着她将头发盘成髻,她成了古画里走出来的温婉佳人。
窗前忽然传来清脆的风铃声;风铃是用彩色琉璃做成各种不规则的图形、串起一面帘子。这铃声震动了他……久久,他才从这让人赞叹的房间里回过神。
“你喜欢吃什么菜?”
“我不挑食,什么菜都可以。”
她沉吟了一下,一边已经从冰箱里拿菜出来开始准备了。她熟练地先煮一锅水,然后迅速地洗菜、切菜,手脚利落得让人惊叹。
倪振东静静地看着她。记忆里,他从来没看过一个女人在厨房里煮饭炒菜,他认识的女人不是无所事事在家数手指、当少女乃女乃的;不然就是每天shopping的富家千金;还有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这些女人都有一个特色——视家事为畏途,高举女性主义的旗帜,摇旗呐喊说要走出厨房。
看她穿着围裙,白皙的脸上很恬适从容,像她插花的神情一样,专注细致,像把做菜当艺术品一样,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她很有魅力、很性感。
这让他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的美丽,不是身着晚礼服、手拿香槟杯,周旋于衣香鬓影的宾客之间,而是在这样一个家里。
“你先看电视吧!不然就帮我把碗筷摆好。”
“我排碗筷吧!”
他排好碗筷后,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从角落里慢吞吞地走过来一条狗,它一跛一跛地走来,倪振东挑剔地想,这狗肥得不像样,最少得减五公斤。它警觉地在他身边闻嗅了一圈,然后盯着他。荒谬的,他居然觉得那条狗在评量他。狗儿反复地转了几圈后,大概觉得他没有危险性,它便昵在可伶的脚边,像撒娇似地低叫了几声。
“‘星期五’,别顽皮喔,快点回窝里去睡觉,你不能再吃了。”
那条大肥狗又低呜了几声。
“阿浩说要帮你减肥,等下个月带你跑公园。”
肥狗居然急切地悲呜了几来。
“不行,你晚上才吃,现在不能再吃了,你不听话的话,明天早餐也不让你吃。”她板着的声音里有着笑意,像教训一个不乖的小孩子。
肥狗用鼻子依恋的磨蹭着她的脚,然后慢吞吞地走回窝里去,然后回头又睨了他一眼。
“‘星期五’应该是鲁宾逊的那只猴子。”他突然出声。
她轻轻地笑了。“阿浩说它是Fridy餐厅里的服务生。”
传统印象认为Fridy的男人又高又帅,而王浩借此来讽刺那条胖狗。
阿浩?听到这陌生的名字,让他下意识地蹙了眉,心里莫名的不爽起来。那条肥狗赢得她的注意,也让他心里不痛快。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她把食物端了过来。是咖哩饭和玉米浓汤,还有蒸饺。闻着那些味道,他深吸一口气,感到食指大动。他马上埋头开始吃了,食物的味道好极了,咸淡适中,既美味又可口,简单的家常菜让他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瞬间盘底朝天,可伶自动地再帮他盛了一碗咖哩饭。不一会儿的工夫,一碗又没了。
他怎么吃得像个饿死鬼?可伶一边嘀咕、一边又添了一碗饭。但是吃得这么捧场对厨师是个最大的赞美。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可伶忍不住提醒。
“你不吃?”
扁看他吃就看饱了!一大锅的咖哩已经被他吃掉了一半,玉米浓汤也没了。怎么了?台湾的景气真的坏到让贵为总裁的他,都得饿肚子?他应该是总裁吧?她记得那天朱丽英是这么说的!
“可伶。”他沙哑地喊她的名字。
“啊?”听他低沉的嗓音让她片刻失了神。
“谢谢你,东西全都很好吃。”
她羞涩地一笑,红云染上她白皙的脸庞,使平凡的脸上增了三分妩媚。
“你常常做菜给人吃?”
“只有阿浩常吃。”
“阿浩?”
“你刚刚就把我要煮给他的咖哩都吃了,明天我还得再煮一次。”
“他是你男朋友?”他紧盯着她。
“男朋友?”可伶噗嗤一笑。“他是工读生啦!”
“喔!”
嘿嘿的干笑几声后,可伶不安地看着他。
好了!懊聊的聊了、该吃的也吃了,怎么这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地杵着?
可伶绞着手指,不安地想拿手指啃起来。他没说要走,她也不好开口赶人,但是……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再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这里是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台北市耶,虽然他看来不像什么坏人,他有钱得也看不上她的破房子,但是……他怎么还不走呀?
他依恋这里。或许是因为空气中的花香味、或许是这里温馨的布置、或许是这里凉爽适中的气温、或许是这个可人的女主人,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女人。
“可伶,”他的声音蛊惑似地低唤着她。“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方向走,走到他的面前时,他手一带,把她拉到他怀里,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他的气息迅速地包围住她,他沙哑、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前。“让我抱抱你就好。”
在这样的夜里、这样温馨轻柔的夜里,面对一个让她迷惑的男人——一个有着黑暗、深沉的眸子的男人。她被蛊惑了,只能依着他磁性、带有恳求的声音;依着自己心里的渴望、不挣扎了,静静地栖息在他怀里。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幕,一对陌生的男女,除了共吃一顿饭外,她对他一无所知。面对这么吓人的他,她却无可自拔地受他的吸引;在他怀里,她感到一种平静、一种温馨,这样的感觉自父母去世后,她就不曾再感受到了。不,不对,即使父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未曾有这样对她的心疼和怜惜。
咦,他闭目养神了吗?真有养生的观念,吃完饭就闭目养神,呼吸吐纳的走一周天。这种中国老祖宗所传下来的东西,看来他实践得很好,不然怎么管理一个企业?养呀养的……可是……也养得太久了吧!
她试探地摇摇他。“喂,喂……”
轻微的打鼾声均匀地响起,他……他睡着了?
彼不得礼貌了,可伶开始大力地摇他。“起来……快起来……你不能睡这里……起……来……”
尾音用高八度音做结束,但他老兄依然文风不动,只是身体向旁边一歪,睡得更舒服了,然后打鼾打得更响了。
“起……来……天啊……上帝啊……我是招谁惹谁了?”
这人怎么可以到她家吃完了就是睡,睡得理所当然、睡得理直气壮的。
懊死的!我刚刚还以为他是好人,以为他会不会是上帝派来给我的,天啊……
起来……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再度扬起。
第三章
第一次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他睡着了。有生以来,没有睡得这样舒服、睡得这样舒坦过、睡得好香、好沉。在记忆里,他一向浅眠,一天的睡眠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五小时;在陌生的地方,他也一直处于警备的状态,独独在这里,他好放松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