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串联起什幺似的,蓦地,她瞠大了眼,猛然转头瞪着眸心漾笑的俊秀男人。
“你……”嗓音涩涩地说不出话儿来。
“怎幺了?”表情淡淡,佯装不知情,可幽深黑眸却闪着可疑的炙亮光芒。
莫名的,虽然他什幺也没表示,但江绯寒就是知道他肯定早已认出她是当年和他有约定的小女孩了。
这男人好恶劣,明明早已认出她,却始终没透露丝毫讯息!好啊!他装模作样,难道她就不会吗?
心情由惊愕慢慢转为好气又好笑,她收敛起讶异表情,若无其事地回了一记粲笑。“没什幺!”
当下,两人角力似的互觑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地各自笑了起来。
“拓也少爷、小姐,请进去吧!”一旁的山本可不知他们两人在笑些什幺,礼貌地催促着。
轻点着头,大掌牵起柔细小手,以着昂首阔步的姿态踏入古老大宅时,方拓□地俊颜微偏地瞅着她,轻声询问:“我是昂首阔步的踏进这儿的吧?”
“当然!很风光!”用力点头,她笑意盎然的又补上一句。“我看见了!”
明白她那句“我看见了”的意义,方拓的眼眶微湿了。“谢谢!”
他当年的誓言终于实现了!
摆设简单却饶富意境的日式房间内,飘着淡淡草香味的浅绿色榻榻米上,一老一少两名男人姿态挺直地互凝着对方,老半天也不见谁先开口,气氛显得有些紧绷。
“你……这十多年可好?”终于,八十多岁的老人--御三龙助回异于平日的刚强肃穆,嗓音微颤地率先打破沉默。
“很好!”淡声响应,方拓沉静的面容看不出心绪。
细细地凝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男人,御三龙助不得不承认,从十多年前,他就看不透这个自己血脉所出的最小儿子;十多年后,他依然还是看不透。
但是,却不得不说,这个最让他看不透的儿子,却是比其它几个孩子还要来得有出息。
心中既感叹又骄傲,可却又不免有些怨。“当年为何一走了之?我自认没有亏待你们母子俩。”
他的元配妻子是年轻时,父母挑选的一位门当户对的千金,并无太深刻的感情,迎娶进门后,打拚事业的同时,也如同其它事业有成的男人那般,不免俗的会有几段出轨的情史。
但也只是男人风流的习性罢了,当然也就不可能让外头的女人怀孕;直到他五十岁那年,才碰到了他这一生唯一的真心与爱恋,也让那个珍爱的女人孕育了他的子嗣,只可惜……唉……
想到这儿,御三龙助暗叹了口气,从未料到唯一的爱恋竟会比他还早离开人世,毕竟和他相较,她是那幺的年轻啊!
闻言,不知为何,方拓竟然笑了,轻轻的笑声中有着淡淡的嘲讽。“没亏待?物质上,你确实是未曾让我们匮乏;可精神上,你却从未满足过我们!”
乍听他冷笑控诉,御三龙助老脸不由得一怔,似乎有些震惊。“难道……曼兰她不快乐?”
他从未曾想过她在他身边是不快乐的,只因为她总是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个时不时会被你的元配夫人连袂四个儿子找上门大闹,指着她恶言相向、羞辱不断,导致邻居们指指点点她是勾引男人的下贱女子的人,你说,她会快乐吗?”
神情清冷看着他惊愕脸色,方拓笑得更加冷然。“母亲她是有错,错在不该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受人指点说闲话,我们怨不了旁人;可你的错却更加重大!你既有妻室,就不该接受她,既接受了她,你最少该尽到的责任就是要保护她不受旁人伤害!”
“她不曾告诉我……她一直不曾告诉我这些事……”唯一的爱恋逝世多年,他竟到如今才明白她的苦、她的委屈、她的不快乐!
御三龙助情绪大受震撼,禁不住竟老泪盈眶。
“她深爱着你,又怎幺会愿意让你担心?可笑的是,你自认为爱她,却始终不懂她。”嗓音冷厉指控,然而在见到他老眼湿润后,方拓别开了眼,神色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算了!母亲已逝,多说无益!”
暗暗拭去眼角老泪,勉强镇定心神后,见他神色不再那般漠然,御三龙助哑着声音又问:“为什幺要一声不响的走了?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当年,这孩子一夕之间消失个无影无踪,让他又气又怒又担心,派人四处打探却都没消息,这十多年下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去这个小儿子了。
闻言,方拓才软下来的表情不由得又僵凝起来。“我没必要待在一个动不动就被人骂野杂种的不舒服地方!”
“谁敢骂你野杂种?”御三龙助震怒。
冷笑一声,方拓不想多说什幺。
他虽不提,但御三龙助想起他刚刚曾提起他们母子俩被羞辱之事,心中登时了然了。“是你那四个兄长说的?”虽是问句,可心中早已确定。
“兄长?”忍不住讥讽地笑了。“我没那种荣幸!”
见状,御三龙助忍不住轻问:“拓也,你怨我,是吗?否则为何走得如此毅然,十多年来不给我消息?”这十多年的忧心挂虑,为人儿子的他可懂?
“我……无法原谅你!”定定地看着神伤老脸,方拓幽幽地开口了。“母亲在医院病危时,只想见你最后一面,而你呢?你人在哪里?就在这座大宅里为你的元配夫人庆生,一家人和乐地吹蜡烛。”
“那天……我不知道曼兰的病况会突然恶化,不然,我就不会离开她身边了……”御三龙助语气沉痛。
对于无法见到爱恋女子的最后一面,他亦后侮万分。
“你不知道吧?母亲临终前,我曾试图来找你,但却被『高贵的』御三家的人给挡在门外了,甚至还被讥笑野杂种没资格踏进御三家大门,只因会污了御三家的地。”
幽深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震惊老脸,方拓轻声又道:“从那一刻起,我便立誓,总有一天,不是我要踏进这座大宅,而是御三家的人求我踏进来。”
“我……我完全不知有……有这一回事……”枯瘦佝偻的身子禁不住太大的情绪波动而浑身轻颤,御三龙助隐忍的老泪终于淌了下来。
他完全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段隐情。
难怪!难怪那一天,前去应门的大儿子回来后,表情有些奇特!原本……原本他是可以见到曼兰最后一面的,没想到就因为儿子的阻拦,就这样永远的错失了……
见他这般大的年岁了还淌下老泪,方拓心中隐隐一动,表情不由得再次软化,可嘴上却故意不耐地冷言冷语。“这事都过了十多年了,还有什幺好流泪的?若母亲在天之灵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气哭你的!”
这孩子关心他这个老父就直说,何必这般别扭!
御三龙助尚还淌着老泪的脸忍不住笑了,如今,他只想知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把你妈的骨灰拿到哪儿去了?”
“我把她葬在一个风光明媚、未来可以看着我的孩子长大的好地方!”冷冷一哼,方拓总觉得母亲在日本的日子是受屈辱而不快乐的,没必要连死也要受困在这儿。
蓝月牧场是个好地方,以后他和绯寒的孩子也会在那儿长大,人世间若真有魂魄这东西,母亲在那儿天天看着至亲,肯定比在日本快活多了。
“是吗……”喃喃低语,御三龙助轻声道:“未来,我若走了,你就把我葬在她身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