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眼见过?”
“那倒没有。”真亲眼见过,还容得下她吗?“她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又于我有恩。这种事就算我质问她,她也不可能承认的。”
若有真凭实据,也由不得她不承认。虽不真当她是妻子,可也由不得她败坏门风,让石家成为众人的笑柄。
“娘,您别挂心了,这事我会处理。”
石磊对那未经证实的谣言,是什么都不处理。
这种事一传出去,于他和石家自然是脸上大大挂不住。
而且,他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资格指责那个女人。虽说她不该要求嫁他为妻的,但他以冷落做为报复也是事实。
就算她偷人,终究救过母亲一命。
就算是两不相欠吧!
“表哥,姨母说你生病了,好些了吗?吃过药没?”贺心莲泪眼汪汪的走进书房,一手拉着他的袖子,忧急的问道。
“没事。”石磊不着痕迹地将右手收回,从笔架上抽出一支狼毫,在摊开的宣纸上画了起来。
贺心莲见他脸色苍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听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又似乎一如往常。
“表哥……那……你说过……一年到了……就……”她微红着脸,犹豫的说道。他们本来不是等一年到了就要成亲吗?本来姨母也已经开始准备婚事了,怎么表哥一回来,反而都停顿了下来?
姨母还说过一阵子再说,她说这是表哥的主意。
为什么还要再过一阵子?她都足足等了一年了。下,是足足等了八年了。从她十一岁进石家堡开始。
石磊此刻可没心情来考虑婚事。如今他朝不保夕,可不想再多个女人为他守寡。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病一日比一日加重。每日毒发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难受。他让小三子秘密找来的大夫,个个束手无策。想想这也是天意,只是对不起父母。唉!
贺心莲听他叹气,一时大为羞窘。以为他不高兴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急着出嫁。“表哥,我……我没催你的意思……”
“心莲,我让娘找媒婆替妳说门别的亲事吧!妳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表哥……”她惶急的喊着:“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后悔了,还是那个女人后悔了?”一提起那个女人,贺心莲不由得怒气填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凭什么不许你娶别人?她自己不守妇道,和长工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还和他……”同盖一个被窝,那些丫鬟说得可直接了。可是她这个黄花大姑娘到底说不出口……
石磊听得直皱眉,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当全府上下都瞎了眼不成?居然明目张胆地做出这些下流勾当,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唉!他们这对挂名夫妻,可从没见过面,她自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表妹虽是羞羞怯怯的文静性子,一急起来,也是什么损人的话都说得出口,那副嘴脸,着实令他不敢领教。
不像他的小初妹妹,就算是瞪大了眼,嘟着嘴,指着他大骂:“一堆臭石头!”神态都如此娇俏可人。他所见过的女子,没一个及得上她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贺心莲见他好半天不说话,却是若有所思,唇边淡淡地漾着一抹微笑,不知在想些什么,或是想起了谁……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方才所说的有任何可笑之处?
何况表哥是从来也不爱笑的。她还记得十一岁时她父母双亡,被送进石家扶养,那时表哥已经十九岁了,一手支撑起石家堡的事业。一年到头,南来北往,难得在家。偶而得空在家见到她时,总爱拉着她的辫子轻轻抚模,每次出门总会帮她带些别致的发饰回来让她系在发辫上。绿翡翠,猫儿眼什么的,到现在都已送了满满一匣子了。
表哥待她的好,是无庸置疑的。
“表哥……”她再一次唤道,终于拉回他的神智,“你答应过的……”
他也答应过小初的。一手轻抚着香囊,里头那一绺发丝,光泽不变,香气未减,仍是当初从她发上剪下的模样……
“少爷,你让我去办的那件事,我已经查过了。那名长工名叫王凯,说是去帮少夫人种花,天天往顽石居跑也不假。更过分的是,有一次天还没亮我见他从顽石居的门口走出来,还左右张望,怕人瞧见似的。我当时真恨不得街上去打他一顿。”小三子忿忿不平的报告。
石磊沉吟了片刻没说话,好半晌才道:“这事你别声张。继续盯着顽石居,见到王凯夜里进了顽石居,再来跟我说。”
“好,少爷,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教你人赃俱获!”小三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听听他那兴奋的语气,石磊不由得有些好笑,好象这有多光采似的。
这事当然不光采。可石磊也不太在乎,反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就快丢掉一个麻烦。一个女人,被称为他的妻子,光听着就十分刺耳。虽然他原先也打算过娶表妹,可在他心中,她只会是他孩子的娘,没有别的……
“你去把门关上,快到午时了,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他的胸口渐渐灼热,像是被火烤着。四肢却渐渐发冷,像被埋在万丈冰雪之中,这阵子下来,这种痛楚也成了家常便饭了。
小三子连忙把门关得密密实实的,又转回头担忧的问道:“少爷,你看过好几个大夫了,病情越来越重,不如去找少夫人看看吧。先把病治好,要不等她被逮到,那时怕她再也不肯帮你医治……”
“生死有命。”他若欠了她这个人情,还怎么把她扫地出门?“你别多事了,给我泄漏半点风声出去,我唯你是问。”
小三子犹豫的点点头。“知道了,可是……”
“别可是了,出去吧。我没力气和你说话了,记得我交代过的事……”
小三子只好听命转过身,一边叨叨念念:“唯我是问?老夫人要知道我瞒着她,不剥了我一层皮才怪……”
大门连栓都没栓上。
朦胧的烛火中,帐中人影依稀可见。
床前并排着两双鞋,一双男人的粗布鞋和一双小巧的女人绣鞋。
石磊一走进内室门口,刻意放轻了脚步。帐中两人倒也机伶,忙忙乱乱的披衣而起。一名精壮结实的年轻男子胡乱披上外衣,半露出光果的胸膛,把绣帷一掀,双脚下地,一时找不到鞋子,只好赤着脚往窗边奔去。一抬头发现杵在门口的高大身影,脚下顿时生了根,不敢再动。抖抖嗦嗦的喊道:“少……少爷……”
王凯其实不是那么有把握,少爷会真如白姑娘所料的,轻易地放过他们。声音中的惧意一点也不用作假……
小初慢条斯理的随手取件外衣披上,没有拢紧衣襟,微微地露出雪白的颈项与小部份的胸口肌肤。
她徐徐穿了绣鞋,始终低着头,长发披垂,只露出那半边受损的脸孔和十一道鲜明的伤疤。
石磊只是冷冷的瞧着她,并不开口。他要瞧这个女人能编出什么样的借口。
“既然教你当场撞见了,我也没别的话好说。”小初压低了声音沉着说道。“烦你写张休书,放了我和王凯去吧!”
石磊讶异的扬扬眉,这个女人倒是干脆。他也不啰唆,走到桌前,发现连现成的笔墨都有,想是因她是个大夫,随时准备开方子吧!没一刻钟,休书已写妥,他连同两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这些钱算是妳治病的诊金,此后妳与石家永无瓜葛,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