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哑然,没想来他是来救急救难的。
大夫们在连晨曦的吩咐下,一个个走进屋子里为小玉诊治。荧惑嘴唇一动,本想道谢,但看着连晨曦闭目的脸毫无表情,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敖近的下人忙前忙后四散开来,刘家夫妇只和连晨曦打了声招呼就借口避到角落去。
荧惑仍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开口。连晨曦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如同一个忠诚的守护者。
“你……不去处理你的事吗?”荧惑呐呐的问他。周围的嘈杂声并未减少,但她竟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因他而不规律起来。
“等你妹妹无恙了,我再去忙也不迟。”连晨曦温和的应着。
荧惑不假思索道:“又不是你惹出来的……”
为什么他要像个罪人似的赶来解围,不能抽身?
“你真的这么想?”他含笑问道。
他是有名的灾星,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罪责都是要推给他去承担的,他要怎么抽身?
荧惑语塞了。回想起过去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同伴们生病受伤,她也会猜疑着可能是被他带衰,有时候自己喝水不小心呛到了也要埋怨连晨曦……想着想着,她的胸口猛地抽搐了几下,像遭人绞拧似的,难受极了。
“我……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她有些窘迫。
连晨曦微微一怔,“什么一样?”
她别开眼,不看他温和的脸。“就算你是无辜的,发生的灾害根本与你没关系,也要怪罪你,我和那些人根本没两样。”
“没什么,习惯就好。”他柔声回答,仿佛在安慰她。
可他才是需要安慰的人,为什么却要去习惯不公平的责难呢?
荧惑控制不了语气,冷漠尽失,透露出了忧虑迷乱,“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能为你生下孩子,但将来我们的孩子若出了事,被责怪怨恨的人只会是你,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你放心,一旦他们有危险,我就会远离他们,这应该就没事了。”
在这世上与他最接近的,往往是那些用钱财收买的下人,然而接近不等于交心,为了利益与他来往的人不会管他死活。
“你所有能信任的朋友都不敢亲近你,难道你一生都要这么孤单一个人?这么活着有意义吗?”荧惑语调僵硬,分不清内心不断加强的抑郁之感从何而来?
“有你陪我,荧惑,我不会孤单。”连晨曦答得十分笃定。
“假如……我也让你害死了呢?”
“那我便彻底死了心,不再想要一个家人。”他轻叹一声,脸上掠过一抹苦涩的笑。
那苦涩的滋味,流入荧惑心底,她感觉得到他的心酸,酸得她承受不住,快要崩溃了。
如果当年,她能懂事一点,宽容一些,多为他设想,或许她不会背弃他,令他受到伤害……或许他们就能够青梅竹马的一路走到老,仿真正的夫妻,敞开心扉,相互爱恋。
可当时年少轻狂的她不知道体贴,做错事令他受了伤,就算他不介意,她也难以释怀。
“我……从没想过道歉的……”荧惑低头看着脚尖。
他脚步一动,走到她身边。“我知道。”
若非他逼迫,她怎么可能嫁给他还债?
“我不一定能补偿你……”
“没关系。”
他手臂张开,柔暖的体温渐渐包裹住她的身体。被他拥抱的刹那,荧惑无法抗拒的闭起眼睛,倾身偎靠着他的胸膛。
以往抵抗他的情绪,正一点点的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他的药的原故,她不像原先那么排斥他了。这令她有些惶恐,而更糟糕的是,每一个缠绵的夜里,两人分不开的缱绻,也使她越加习惯他的体温和触碰。
她怕极了有朝一日会如他所说的,喜欢上他。
“假如,我生不出孩子呢?”
“你似乎总要把事情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去。”
“别岔开话,回答我,你会休了我吗?”她思索着能否争取她的自由?
生不出来就算了,当我没那个命,我们收养个不会被我克到的孩子就好。”连晨曦轻声细语,像是在述说情话。
荧惑抬头看他。
闭合着的双目上,有一只眼留着伤疤,她不自觉的抬起手,模了模他眼皮上的疤痕。
“你是生了什么病,非要对我这么死心塌地?”她有点苦恼。
“这不是病,应当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他遇到过许多女人,也拥有过不少妻妾,比荧惑美丽体贴的女子,在这世上多如繁星,偏偏他这么多年来只惦记着她。
年少时的痴迷,已使他吃尽苦头。遭她背弃的怨恨,伴随他长久以来的孤单,酝酿出超越痴迷的执着,执着到刻骨铭心,那已不单单是怨恨,还有求之不得的痛苦。
等到寻得她的那一天,发现她学会了情义,懂得爱人了,他所有的痴迷、怨恨、刻骨铭心、求之不得,都凝集成了埋藏十多年的渴望。
他还是想要她,活到今日,唯一想得到的人,只有她。
“假如我能做得到,我也不想再接近你,荧惑。”留一个舍不得伤害却随时会反咬自己一口的人在身边,有多么的危险?
连晨曦的隐患不必说明,荧惑也感受得到他曾有过的忧虑;但即便如此危险,他仍愿冒险娶她为妻。荧惑豁然开朗,自身的得失和他的行为比较起来,显然微不足道。
她不想再抗拒他了,只是她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你让我吃的那个药,有没有解药?”
连晨曦略一思索,想起前夜两人交手,他塞了一颗诱人发情的媚药喂她,又骗她那药会令她喜欢上他。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一种药能够摆布人心?他的一时戏言,荧惑居然信以为真了?
“我答应为你生下孩子,你给我解药吧。”荧惑以商量的口吻对他说,认真的神情表露出她不但信以为真,更为此惶然不安的心思。
连晨曦张开眼,仔细的打量她,确认自己没有误解,她确实惶然不安……是在害怕有一天爱上他吗?
“开始喜欢我了?”他戏谑的问,那副自然流露的迷人神韵,足以迷惑天下间的女子。
“怎么可能!”荧惑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耳根悄悄发红。
“那就等你喜欢了,我再给你解药。”
“那还来得及吗?”她切齿道。
“来得及的,你不是说过,非亲非故的,不会有人无怨无悔的去爱着另一个人。”他温和的语调,恰似胡琴乐曲那么委婉动听。
荧惑所剩无几的坚持也如冰雪消融,一点点退去。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的去抵抗他的好。
“生出来的是女儿也没关系吗?”她就是身为女儿身才被抛弃的,假如她生不出儿子,她还有用处吗?
连晨曦毫不迟疑的颔首。
她偷看他一眼,他还没闭起双眼,含笑的眸子柔暖至极,温和的容颜又像是绚丽的阳光,把她心里阴暗的积郁一点点的驱散。
荧惑觉得挫败,自暴自弃的想着:她这条命就随他处置了。即使最后,他会百倍千倍的伤害她,她也不想再逃避了。
如果被他伤害,就算是扯平了十多年前的恩怨,如此一来,她内心的愧疚也能减少;然后,她就不再有负担,可以平心静气的对待他,也许……也许还能与他相爱下去,一直到老,做对真正的夫妻。
这么想着,她忽然希望他能快点伤害她,给她一个痛快,好让她彻底的偿还以往的债。
“荧惑!”刘家夫妇兴高采烈的跑出来,开口就道:“小玉醒了!”
这么快?荧惑好半天才回过神,不自在的瞥了连晨曦一眼。“你请来的大夫挺有用处的,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