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当年,年方十岁的他随着父亲到碎石岗时,那满地的尸首血迹看得令人鼻酸。
“柳家人与我们的镖师没一个幸存,我爹更为了此事,从此郁郁寡欢,对柳家人存着愧意;而武临镖局的声望也因此飘摇欲坠、一落千丈。所以我便许下愿望,一是擒拿当年凶手,二是寻回柳家后人。”
“柳家后人?”卓玉凛皱眉。他不是说柳家人全罹难了?
“嗯,柳大人有四位千金,但是那日我们认尸时,并没有看见女娃,所以我们乐观的希望,四位小姐是逃了出去。”
“四位小姐?”
卓玉凛灵光一闪,突然有个想法。
“你说这是十五年前的事,地点在碎石岗?”
卓玉凛蓦地认真起来,倒令赵临锋不解。
“是啊!”
“十五年前何时?”卓玉凛继续追问。
碎石岗?他当初发现冬儿的树林,正在乐东城与碎石岗之间。
“四月初六日落前,有什么不对吗?”赵临锋感到奇怪极了,卓玉凛向来不怎么爱过问别人的事,怎么会突然间问得如此详细?
差了两天。
“若柳家千金仍活在世上,今年各是多大年龄?”
再怎么觉得怪异,赵临锋仍是有问必答,“她们若活在世上,该是十八了吧!”他后来多次派人上京访查,才知道有四位小姐的存在,除此之外,那位仇护卫之子也没了下落。
这么巧?卓玉凛真觉得该去庙里上个香了。
“十八岁?是哪一位小姐?”四位千金?冬儿会是其中之一吗?
“什么哪一位?四位皆是十八。”
看着卓玉凛惊讶不解的模样,赵临锋笑了。“我当初也是同你一般讶异,柳家四位小姐是四胞胎。”
“四胞胎?”卓玉凛可是真吓了一跳。“那柳家小姐身上,有何物品能证实其身份?”
眼神微闪,卓玉凛想起了唐拾冬自幼戴着的那块金锁片,上头惟有一个字——东。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后来上京询问柳家友人,能够得到的也只是一般讯息,其他的恐怕全随逝去的柳家人长眠于地底了。”
赵临锋感到有些挫败。就是因为线索如此少,才会找了十五年,却丝毫没有进展。
“卓兄如此好奇,是为了什么?”赵临锋明白卓玉凛这么反常,必定是事出有因。
“不瞒你说,我家那个小总管,便是我十五年前,在碎石岗东边不远处的树林里捡到的,那时她身旁还躺着一具已发冷的尸首。”虽然没证据能证明冬儿就是那四位小姐之一,但世间的事要有那么巧,倒也不太容易。
“真的!?”寻人之事乍现曙光,令赵临锋兴奋不已。
“没有证据能证实她是或不是,只不过一切条件都相当吻合,所以我才怀疑。”相较于赵临锋的兴奋,卓玉凛的笑容中却有些苦涩。
发现她的身世,代表着什么?
也许,这次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她了。
“是怀疑也好。”
赵临锋没注意到他的不安,只是笑逐颜开。
“尽避只有一丝丝希望,我也不放弃。”
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
“卓兄,是否方便,安排我与那位姑娘见一面?”
看着他如获至宝的模样,卓玉凛没多想便回绝。
“不妥。”察觉自己的贸然,卓玉凛接着解释:“事情没确定前,我不希望让冬儿多添烦恼;而且,我也想探探她的意思,若她真是柳家千金,接下来她会如何做。”
“卓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尽避心中充满了不安定的担忧,卓玉凛仍是下意识挥开扇子,装作不在乎。
“若真确定冬儿小姐即是柳家千金,请允许小弟将她接回赵家,我们武临镖局欠她们柳家的太多了,只求能尽量补偿。”如此,爹也才能心安吧!
卓玉凛沉默了会儿,复漾出笑意。
“这个,我就交给冬儿自己决定好吗?毕竟她也在卓家生活了十五年,若她想继续待下来,我们也没理由反对。”
赵临锋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也不好强迫。
“那好,咱们就让冬儿小姐自己决定。”
卓玉凛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感到无力与不安。
冬儿是柳家千金的事,他有九成把握,可是,该怎么让她留下?
必于这件事,他可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第三章
入夜,乐东城著名的“胭脂楼”内,卓玉凛正与楼主常三娘对饮。
“卓公子,有何事不快吗?”娇媚的常三娘挽袖为卓玉凛再斟一杯酒,温言软语的问着。
“不快?”卓玉凛脸上仍是一贯的笑,举杯一敬。“有珍馔美酒,还有三娘相伴,我怎么可能不开心?”
“是吗?”他虽然这么说,但常三娘岂会看不出他今晚异样的落寞。
卓玉凛今夜虽然一如往常的喝酒聊天,却总有股阴郁之气环绕在他身边,让他明朗的面容即使在笑,也失去了平日的光亮。
“可在三娘眼中,公子今晚似是心事重重,愿否和三娘说,也许我能帮上些什么忙。”
卓玉凛轻摇白扇,“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挂怀。”
常三娘轻咬下唇。认识卓玉凛也有两年多了,自己虽然忍不住倾慕的心,却始终不敢表达,只因她心里清楚,自己对卓玉凛来说,不过是个普通朋友;他心中一直有个人,是自己怎么也探不到的。
所以这两年多来,卓玉凛虽常到胭脂楼来,常三娘却总是以礼相待,也不曾要他留宿过夜。对于他心中的那位幸运儿,自己是既羡慕又嫉妒。
忍不住,常三娘放纵自己,开口询问:“卓公子如此失常,莫非是为了心上人?”
“心上人?”卓玉凛失笑的看着她,粉饰太平的不泄露心事。“你怎么会这么想?”
“只因三娘知道,公子心中早有位佳人,所以才会……”常三娘羞红了脸低下头,却仍把话清楚的说完,“才会不要三娘的服侍。难道三娘真比不上那位姑娘?”
卓玉凛微诧,没想到常三娘居然会如此对他表白。
一直以来,他与三娘就如同好友般,闲时便来这儿坐坐聊天。也许他能感受到三娘的一点情意,但也只有装作不知,而三娘自己也从未提过,怎么今日会突然表态?
难道,他的失常真的如此明显?
但一愣之后,他仍挂上不在意的笑容。“是你多虑了,在下心里并没有什么佳人。”
“公子说谎。”常三娘难得反驳他。“我很明白,您表面上好像游戏人间,其实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三娘何时会看面相了?对我抱持如此崇高的信心?”卓玉凛仍是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但心却早飞向那张自己自小看到大的绝美容颜。
其实,说他对冬儿是日久生情,倒不如说是一见钟情。早在他十二岁那年见到她,就已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留住她,永远留她在身边。
“卓公子!”气他的不在意,常三娘忍不住哀戚。
“即使我与您……”但想着他是绝不可能接受自己,常三娘也不禁黯然。
“但我俩至少是知己,您心中有事,何不就说出来,为何一定要如此隐瞒?总是以轻松惬意的一面与我相处,难道咱们这两年多来的情谊还不足以让你卸下伪装?”
卓玉凛看着她,有丝头疼。他本就为了冬儿的事心烦,再加上她这么一表态,更是烦上加烦了。
“三娘,我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个性子,没什么伪装不伪装的,你别多想了。”不能太认真,但又不能太随便,卓玉凛着实回答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