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半夜,关关忽然从睡梦中醒来。
她模黑走出房门,来到花房中,盯着玫瑰花丛中的那张贵妃椅发楞。
她记得和温君庭初次的缠绵就是在那张躺椅上,和今夜一样,也是个明月皎洁的夜晚,在阵阵花香的缭绕中,她把自己给了他。
那只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对她来说却像是隔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她叹口气,坐在躺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玫瑰花瓣。
她究竟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三天?五天?还是半个月?她记不得,也不想认真去记,因为自从那天他离开琴房后,便不曾再去找她,反而是女乃女乃还会接到他按时问候的电话,而她却连关怀的只字词组也没有!
不能怨他!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这样的结果你不是早预料到了吗?关关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是预料中的结果,但潜藏内心深处的情感却让她胸口直发疼。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他,想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想打电话给他,更想对他撒撒娇、听他开怀的笑声。
也许是想念的时间多了,她的人和心也就变得更封闭了,除了在女乃女乃和家人面前仍兀自扮演盼盼的角色之外,其它时间,她大多沉浸在对温君庭的思念当中。
望向窗外暗黑的夜色,关关不经意地在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伸出手抚着玻璃上自己的面容,想起了盼盼,她抚过镜中人的眉、眼、唇,用手指描绘那鲜明的五宫……
那是她的脸,也是盼盼的!
她在这儿,盼盼却不知在哪儿?
必关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眼泪同时滑落脸庞。找了一个多月,盼盼的下落仍然成谜,很多人猜测,盼盼早已随着车子起火而化为灰烬,又或者是跌落山涧,被冲到大海去了。但是,关关仍然坚信盼盼还平安地活着。
纵使全家人都放弃了希望,她仍没有改变初衷。
“盼盼,你在哪儿……”关关倾身将额头贴着玻璃窗,双手不断摩挲着窗上的人影,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儿时和盼盼相依的情景。
循着啜泣声,同样毫无睡意的慕容老夫人一路定到花房门口,在确定那哭泣声是来自关关时,也不禁跟着垂泪。
她走到关关身边,将身上披着的外衣月兑下来盖在她身上,自己则挨着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女乃女乃!”关关抬起头,泪眼正好对上女乃女乃慈爱的目光。
“傻丫头,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呢?”慕容老夫人拭去关关颊边的泪说道。
她晓得关关对盼盼发生意外的事一直感到很自责,也知道关关自卑的心结,造成她宁愿伪装成盼盼来讨好大家。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却不急着打开关关的心结,因为她希望关关能自己醒悟,戴着面具过日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必关无言地望着慕容老夫人,不敢道出自己思念盼盼和温君庭的心情。
“不说话?那是为了君庭的事在伤心啰?”慕容老夫人拍拍关关的手。
“不是!不是因为他!”关关急急地否认,深怕女乃女乃会胡思乱想。
“那是因为什么?盼盼吗?”慕容老夫人再次追问,直接命中要害。
“我……我只是担心……”关关小声地嗫嚅。
自从盼盼出事至今,大家都极有默契地避免谈论到盼盼的名字,深怕一不小心提及,便会破坏大家极力营造出来的宁静假象。
“你知道吗?女乃女乃担心盼盼,可是,女乃女乃现在更担心你──”慕容老夫人抚着孙女的雪赖,以一种少见的温情对关关说道。“女乃女乃知道你很乖、很孝顺,也知道你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但是,你和盼盼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你有你的生活方式,盼盼也有她自己的,你们只是双胞胎,而不是同一个人,你用不着牺牲自己来伪装成盼盼啊!”
听慕容老夫人这么一说,关关立刻慌了。
“女乃女乃,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您告诉我,我可以改,真的!”她拉住女乃女乃的双手,惶恐地说。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够,比不上盼盼的杰出,但是,她真的很认真、很努力的在学……
必关的心慌让慕容老夫人忍不任又大叹一口气。她抽出一只手,拍拍关关的手背说道:“傻孩子,你做得很好,但就是因为你做得太好了,女乃女乃才更担心你啊!”
“为什么?”她不懂!
“因为女乃女乃已经失去了盼盼,不想再失去你,懂吗?”慕容老夫人眼眶泛红,粗糙的手指不断地拍抚关关的手背。“女乃女乃的关关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虽然不会弹琴、算账,也不会说好听话逗女乃女乃开心,但是,关关却是三个孙子当中最真实的一个,既不会在女乃女乃面前扮双面人,也不会对女乃女乃阳奉阴违。你说,这种乖孩子要上哪儿找?”
“女乃女乃,我没有那么好……没有……”关关搂住慕容老夫人,不断地流泪。
她第一次听见女乃女乃这么夸她,从前她总是惹女乃女乃生气,她从没想过,自己在女乃女乃的眼中竟有这等评价!
“有,你就是这么好。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爷爷最疼你了?他老是跟我说,你的性子太温、太纯,教我别给你太大的压力,最好是放任你自由发展,保持原有的心性才好。”慕容老夫人朝关关笑了笑,“结果这一放,女乃女乃就任你玩了二十几年,才造成你今天这个样子,你不会怪女乃女乃吧?”
“这不能怪女乃女乃,是我自己不争气,是我比不上盼盼那么优秀……”她低下头,感到惭愧不已。
“如果盼盼真那么好,君庭那孩子为什么喜欢你,而不喜欢盼盼?”慕容老夫人颇有玄机地一问。
必关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是因为……因为……”她想破脑袋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差劲?还是君庭那孩子脑袋有问题?”慕容老夫人笑着反问。
必关无言以对,心中却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傻丫头,别急着否定自己,每个人与生俱来都背负着不一样的使命,没有谁优谁劣的分别,没有人是天生的强者,也没有人会一辈子处于下风。所以,绝不要看轻自己、放弃自己,要珍惜你身边的人,珍惜你的感情,懂吗?”慕容老夫人仍是和霭地开导她。
“我很珍惜,可是,我没办法忘记盼盼是因为我们才──”关关摇摇头,承认心头的枷锁很沉重。
“所以你才更要珍惜你的感情,不是吗?如果你们的感情真如你所说的是用盼盼的命换回来的,你想,盼盼会希望看到你们分手,还是在一起呢?”慕容老夫人用另一种角度来诠释,期盼关关能自己想通。
“但是,我不确定……”不确定是否真能排除心理障碍。
“不敢确定自己能否想开?”慕容老夫人明了她所有的心事,慈爱地望着她。
必关点点头,发现女乃女乃对于她的心思真是了若指掌!
“自己一个人一定想不通的,为什么不找个人来帮帮你呢?”
“找温……温大哥吗?”关关犹疑地问。
“关关,这个问题女乃女乃就不帮你解答了。问问你的心,你希望谁能做你的支持和后盾?而你又最信任谁?”慕容老夫人握了握关关的手,知道她的心结与疑问正逐渐在解开。“很晚了,去睡吧!别老是挂念着那个人吃不下、睡不着,女乃女乃会心疼的!”她模模关关的头,转身离开花房。
必关目送女乃女乃微驼的身影离去,兀自发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