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勤?”司武看她出现在这,也一脸纳闷。“你是不是跑错营啦?这哭得像个娘儿们的是谁啊?”
拓里不用问也知道。
“竹生?”
月笙终于在他的呼唤下回头,不过却是满脸泪痕,满眼怨怼地狠狠瞪着他。
“你--”
昭芹飞快捂住她的唇,还硬将她的头扳转过来。
“将军,我哥他只是没看过这阵仗,吓坏了而已,一会就会好了,没事没事,您忙您的去吧!”
昭芹忙陪笑。月笙才在哭诉拓里硬拉她的手去杀人,正气得想揍人呢,现在让这对“冤家”交谈可不是什么好事。
拓里双眉紧蹙,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走开。
“叫你哥小心点。”司武好意提醒昭芹。“在军中敢对将军不敬可是轻挨军棍、重废手足的,就算将军不计较,其他将领看不过去也会坚持替他‘惩戒’,最少也会挨上几十棍。”
“你不会这么做吧?”她立刻摆出讨好笑容。
“别笑得像白痴一样,待会归营记得帮我清点死伤人数。”
“是。”昭芹知道他是不会“落阱下石”了。
司武没多逗留,随即追上拓里。
“我看见了。”
“什么?”
“今天在战场上你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了那个叫竹生的小兵一命。”司武当时就在不远处。“临阵月兑逃可是唯一死罪,要不是你硬把他拉回,逼他去杀敌,他不是已经死在战场上,就是应该已经被绞死吊在营地门口以为全军警诫了。”
拓里紧抿唇,没多些什么。
司武倒是知道一些内情。“我听昭勤说,他们兄弟俩原先都在将军府里工作,你还很喜欢吃他哥做的菜,对吧?”
“他是月笙的儿时玩伴。”
“什么?!”
司武早听这痴情种说过他那小小未婚妻的事了。“该不会他知道月笙的下落吧?”
拓里摇摇头。“他也是从大水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我懂了,这就叫爱屋及乌吧?”司武似乎能了解。“有个能跟你聊你那小未婚妻的人,多少能解你的相思都因为他曾经是月笙的朋友,所以你就不自觉地特别照顾他喽?”
“或许吧……”其实拓里也不太懂自己对竹生的特别感觉。
“他煮的莱有月笙的味道,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连长相也似乎跟月笙有些神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够了够了!”司武连忙打断他。“拓里,我看你快忆妻成狂了!那个竹生不是男人吗?你可别移情到他身上去。要我叫一个男人‘大嫂’,我可是叫不出来哦!”
“你想到哪里去了?”拓里斜瞪了他一眼。“有空多想一些退敌之计,别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也是,有空多想还有个纤芸公主爱死你了,别净想那个男人--啊呜……”
一记勾拳不偏不倚正中司武肚子,痛死他了!
***
一个晚上一连作了三个恶梦,月笙干脆不睡了。
她走离营帐,夜空星光灿烂,在她眼中却颗颗似泪珠。
死了好多人……
一想起沙场上尸横遍野,连青草地都被染成血池的景象,一股透骨冰寒便直窜人她四肢百骸。
为什么要打仗?她实在不懂,几座城池的价值会高过上千条人命吗?
再忆起今天惨死在自己手下的那名突厥兵死不瞑目的可怕模样,月笙浑身便直起寒颤。
她不懂,为什么里哥哥非逼她杀人不可?
“你还好吧?”
月笙双肩轻颤了一下,不用回头她也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
“竹生?”
“还好,头和身体还没分家。”
她赌气回了他一句。毕竟她还在生他的气,肯搭他的话就不错了。
他走到她身旁。“还在生我的气?”
“不敢。”才怪!
“你知不知道临阵月兑逃是什么罪?”
月笙总算把盯着夜幕的视线移至他身上了。
“斩立决。”他相信她不知道。“或是等回营后当众绞死,再悬吊营门示众三天。”
月笙整张脸全吓白了。
“有这条?!”真是没天理!“打不赢想逃命都不行?”
他摇摇头。“除非我下令撤退,否则所有士兵皆只准进,不准退。”
她不服气地追问:“为什么?”
“为了打胜仗。”拓里表情严肃。“若是所有人都临阵退缩,怕死逃生,这场仗要怎么打?两军交战首重气势,如若个个士兵皆有视死如归之精神,以寡击众也有胜算;倘若手下士兵个个贪生怕玩,以万敌千也照输不误,任何人阵前叛逃皆会影响军心,这是兵家大忌。别说你是我朋友,就算你是我的亲兄弟,只要你叛逃,我就必须下令杀你,你懂吗?”
她懂了。
原来他那么凶狠地对她大声咆哮,紧握她的手逼她杀敌是为了救她。
如果那时候他纵容她逃了回来,她就要被绞死,还要被吊起来示众三天呢!
月笙干咽了一口气,伸手模了模脖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跟来打仗是个馊主意。
“在战场上,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杀。”拓里仰天长叹。“没有人喜欢双手沾满血腥,但为了保家卫国只有让自己成为嗜血的刽子手,你把仁心用在战场只会让自己早登西方极乐世界。”他斜睇她一眼。“我早说过你不该从军的。”
“对不起……”她已经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
事实如此。
当拓里察觉自己竟然会分外在乎她的安危,而她又真的很不争气地需要他的保护时,她就已经成了他的一大累赘了。
但是看着月笙一脸诚挚悔意的模样,他又不忍苛责她。
“只要你保证下次绝不会呆杵在战场上,甚至弃刀而逃,你就是我的好部属,不会是累赘。”他决定以鼓励代替责骂。
“我保证。”她认真地举手起誓。“下次我一定不会发呆,也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过我不想努力杀人可不可以?”
拓里两片俊薄的唇勾起一抹浅笑。“算了,你能牢牢保住自己的脑袋就不错了,杀敌立功的事我不会对你抱任何希望的。”
“这话好毒喔!”
月笙嘟起唇埋怨,但不一会便弯唇笑起,憋了一整天的气全在他的解释下烟消云散了。
拓里看着星光下“竹生”温暖如月的笑容,竟然不自觉地有些恍神,感觉像是月笙就在他身旁……
“竹生,你和月笙有亲戚关系吗?”他忍不住想求证。
月笙楞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他凝视着她有着卷翘长睫的晶亮双眸。“你的容貌有些神似月笙,尤其是你的眼睛。”
她吓了一大跳,时隔九年了,里哥哥真把她的容貌记得那么牢吗?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身材容貌跟现在已有很大差异,无论她重回符家村或福临客栈,所有她认得出的亲友已经无人认得她,连那时教她下厨做菜、看着她长大的大厨师傅,也认不出她了。
当年她和里哥哥只短短相聚几日,他却已把她牢记心中了吗?
“呃……嗯,我们是有点远亲关系。”她明明很开心听见他这么说,却不得不板起脸装不高兴。“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跟她像,我可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么会像一个女子?难道将军是在嘲讽我男人女相?”
“当然不是!”拓里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唐突。“对不起,我失言了。”他自嘲地说:“司武说得没错,我大概是忆妻成狂了。”
月笙胸口狂跳了一下,他“忆妻成狂”四个字是打算感动死她吗?
“夜深了,早点睡吧。”
拓里拍拍她的肩,带着有些落寞的淡淡笑意转身回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