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想到,其实失常的人,并不只她一个。
牵她的手对严彦卿而言,是第一个失常。
他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柔弱的女人对他而言有致命的吸引力。曾有过的三个过去式恋情,对象都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看来似乎极需男人保护的女人。
也许他是喜欢被需要的感觉,因为在严家,他排行老三,长辈的注意力不是大哥就是在小弟的身上。
他从小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但是父母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他们对待他的方式仿佛他是可有可无的。
他的朋友都羡慕他有这么开明的父母,身在商业世家,有许多小孩往往被迫学习如何接掌家族企业,一言一行更是在严格的监控之下。但是他并不觉得幸运,只感到失落。
他希望长辈注意他,他希望父母将他视为独一无二的,而不是随便做什么都可以的儿子,为了得到父母的关爱,他甚至毅然抛弃自己的兴趣,转而读商,然后回家里的公司帮忙。
可惜一点用也没有,他的父母眼里只有稳重能干的大哥,和凡事迟钝但是善良得像天使一样的小弟。
所以他在别的地方满足自己的需求。
他喜欢被女人倚靠,喜欢当那个为她们撑起头上一片天的男人,那让他觉得被需要,觉得满足。
每一次的关系刚开始的确让他满意,但是久而久之,他却被一种空虚的感觉替代,不管她们再如何的千依百顺,如何让他扮演她们心目中的英雄,都驱不去那种可怕的寂寞。
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罗小雀太坚强、太独立,绝对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
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他们结婚,当她发现家里有蟑螂时,她会去买杀虫剂彻底将它们扑灭,而非尖叫着求他保护她。若是电灯坏了,她可能会直接买灯泡自己装,而非等他为她效劳。
她看来不柔弱,那绝不是因为她的体积。而是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我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这一点严彦脚绝对相信。
所以即使她不小心表现出了脆弱的那一面,他也相信她绝对有能力驱走悲伤,然后坚强的活下去。
既是如此,他为什么反而油然生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念头?可笑的是,他不是想要为她撑起她头上的那一片天,照顾她的一切,而只是希望能为她赶走悲伤,让她继续用那样尖锐、自立的态度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当他看见她犹豫的站在病房外,仿佛彷徨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怜惜她的念头。
怜惜?严彦卿手敲着方向盘,唇角勾起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笑。他居然怜惜这个像战士一样,随时随地准备跳出来和鄙视她的人奋力一战的女人?
牵她的手完全是一个意外,但后来的拥抱却不是。
她的泪水确实击溃了他的心防,女人的眼泪虽然向来是他的弱点,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的眼泪让他感觉如此的讶异和心疼。
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无法想象她掉眼泪的样子。
当她紧紧捉着他,压抑的低泣时,他在心里揣想了一遍又一遍,究竟她和韦老夫人起了什么样的冲突,会让素来在外婆面前不肯示弱的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看过她们祖孙唇枪舌剑的样子,知道她并不是个容易被击垮的人,所以她的崩溃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她的泪水更是杀得他措手不及。
最叫他意外的,大概就是她抱起来的感觉了。
软绵绵的身子,淡淡的香味,他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绝对引不起自己半点的兴趣,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几乎不愿意放开她——若不是后来值班的护士经过,也许他还会继续抱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感觉了,事实上,自从初恋情人之后,他几乎已经快忘记拥抱的滋味有多么甜美。
这真是讽刺啊,他们两人才刚解除婚约,而他却在此时对她有了好感。
随着车子行驶。他们已经渐渐远离市区,四周的景象由高楼大厦渐渐转变成林木环绕的小径。
“我们要去哪里?”始终沉默坐着的罗小雀终于出声。
严彦卿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
他用单手开车,一手随意的放在窗外,他的姿态悠闲而放松,轻松的驾驭车子在小而弯曲的山路问行驶。
罗小雀始终竭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注意他开车的模样有多么帅气,但是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随着他自信自在的动作打转。
“根据数据统计,有百分之八十的约会强暴,都是熟人所为……”她喃喃的说着,然后自嘲的一笑。“当然啦,我相信你对我不可能有那种企图,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他闻言轻笑。
“你对自己真的一点信心也没有,是不是?”他放在窗外的那只手,轻轻的敲着车身。“说不定我正是要把你载到没人的郊区强暴你。
罗小雀一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严先生,你的幽默感让我无法消受。”她正色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某个郊区小屋。”他斜睨她一眼,唇角带笑。“我都是把女孩子骗到那里,因为方圆数里内绝不会有人经过,就算她们叫破喉咙也没人会听到。”
“哈!”她仰头一笑。“我相信她们是兴奋的尖叫。”
严彦卿忍不住大笑,“你总是这么直接,从来不懂拐弯抹角。含蓄的美德似乎很难在现在的女孩子身上找到了。”
罗小雀耸耸肩,“何必装模作样?我不需要假装听不懂,因为这种娇羞的伎俩只适合情侣使用。”
她转过头去让清凉的山风吹乱短发,冰凉的风稍微驱去她心中的不安,与他共处一车让她有点不习惯,车上到处是亲蔫自在的气氛,她不想让自己误以为和他有特别的交情。
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抛开所有的原则顾忌,但那不代表她会让自己陷入得太深,免得明天她还抱着错误的期待。
“我们差点成了夫妻呢,记得吗?”感觉到她的疏离,他开玩笑的说:“我以为我对你至少有点特别。”
她转过头,一挑眉。
“特别讨厌?”她偏了偏头,假装想了一下。“的确,你对我而言是比其他男人还要特别。”
严彦哪边摇头边微笑。
“小雀,小雀……”他呢哺般的反复念着她的名字,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你伤了我的心了,男人的自尊心比什么都还要脆弱,你知道吗?”
她甜甜一笑,“我相信纪小姐会很乐意替你修补的。”
“是啊……”他随口虚应,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苦笑。“我相信……”
事实上;经过这次的事之后,他怀疑纪真真还会理他。
她是一个高傲的女人,受了韦老夫人那样冷言冷语的讽刺,而他又没有追上去向她赔罪,反而在病房外等着安慰罗小雀破碎的心,他不认为以她的个性忍受得了这种侮辱。
但是他没有必要向罗小雀坦承他和纪真真之间,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告吹。
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在危机解除时,为纪真真另觅一个更佳人选,以她的美貌,他相信必定不乏追求者。他不想增加罗小雀的罪恶感,让她认为是她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罗小雀不想承认自己的心里真的有点失望。
他和纪千金是情侣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也惟有像纪真真那么美丽又有家世的女人才捉得住他的心。
她在期待什么呢?
笔意忽略内心揪紧的感觉,她往后躺去,闭上眼睛道:“我要睡了,到了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