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办公室门板合上的声音传来,游苓书才将视线调回原位,然后朝办公室大门扮了个鬼脸。
顽石!老古板!山顶洞人!大男人主义!鸡蛋里挑骨头!
谤本是苏易范自己有妄想症,还想"牵拖"到她这边来,说她没有当总经理的自觉?他真以为整合内部分裂的人是他啊?
在内心里发了一顿牢骚后,游苓书因四月的闷热而中暑后沉重的脑袋,疲累得必须低头靠在桌面上,才没让她当场昏厥过去。
累死了……要是再听苏易范念下去,她铁定会支撑不住。等到她被送上救护车,一定又是一则大笑话──观远总经理体力不支,急救送医!般不好观远的上市股票又要跌停板了。
跌停板……她才二十二岁,应该不是担心这种事情的年纪啊!唉……
侧首以额角靠在桌面上,游苓书有点哀怨的看著已经陈旧、却依然洁净的瓷杯,伸出手指在杯沿画圈圈。
这个杯子是爸爸的……她的手掌贴上桌面,然后轻轻抚过这张特大号的总经理办公桌。这个桌子是爸爸的……
总经理的位子,原本也是爸爸的……
偶尔在夜里想起过世三年的父母,游苓书也会掉几滴眼泪,但是如今忙得像陀螺团团转的她,还是为自己身体上的劳累痛快哭一哭比较实在。
她发烧了……尤其昨天又没睡到多少,哪来的休息啊!扁是加班就浪费了她许多时间,一天能睡到五个小时,她都要偷笑了。
唉……若是跟一天睡八小时比起来,谁稀罕当总经理啊……
两年前,是她恶梦的开始。
唉平抚父母违逝的伤痛,她在二十岁那年夏天取得学士学位;而十八岁时创办的"藜照协助失学儿文教基金会"也逐渐上了轨道。
毕业后,她才多了些空闲时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忧爷爷无法承受丧子丧媳之痛;再者,那阵子公司内部因为总经理职位闹得不可开交,游苓书更希望能陪伴爷爷走过这一段难熬的日子,於是那段时间,她便经常在集团总部走动。
大自替爷爷批阅公文,小至就算只是帮爷爷泡茶这等琐事也不假他人之手。爷爷游广基对於孙女的体贴,总是满脸笑容地说自己很宽慰。真是爷慈孙孝、和乐融融呀!
但游苓书至今还是感觉……好像被骗了。
还记得那是夏天最热的七月天,她躺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一边享受气温宜人的空调,一边看著刚买的书,却忽然有人传话请她去会议室……
当会议室大门敞开的那一刻,游苓书发现里头坐满了十来个高级主管。
稍微注意一下,就会发现会议室气氛沉重得几乎像是空气凝结,叔叔伯伯们的脸色都像被人倒了一千万的会似的。他们望向她的眼神各有不同,但却没一种可以称之为善意的目光。
不妙,大大不妙!游苓书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苓书,你进来。"游广基声音悠悠传来,老迈而温文含笑,却登时让游苓书像是脚底生根,不敢有任何逃跑的念头。
"爷……"游苓书直觉进去铁定没好事,但还是硬著头皮往里头走。
游广基看孙女乖巧配合,露出了微笑,接著将目光调回会议桌前十几位高级主管的脸上,久久,才以很感伤的语气说道:
"唉!我也老了。"
"董事长,您是老当益壮……"代理总经理兼副总郭正义坐在董事长身旁,赶紧陪笑。
游广基摆摆手,打断郭副总的话。"人老了,就怕寂寞。"
董事长偏离会议主题还硬是感伤起来,会议室里众人心中都打了个突。
冰正义为难地接话:"是……是啊,董事长。"
游广基拉住站在一旁游苓书的手,露出孤独老人的神情,向众人询问:
"那么,你们都不反对我让苓书坐在我身边陪我开会吧?"
此话一出,游苓书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众人细微的倒吸了口凉气的声音。
坐在爷爷身边……
游苓书眼儿一瞥,看见空下来的座位桌前放著总经理的名牌,再抬眼,发现所有人的神情不是愕然就是震惊。
众人的反应让游苓书感到心惊胆战。她紧张的目光望向爷爷,但是游广基对孙女的疑惑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有没有谁可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游苓书虽然一头雾水,却能肯定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大家都没有意见,我想这是代表我们达成共识了。"游广基露出一脸的欣慰。"苓书,来,坐爷爷旁边。"
她又惊又疑地看著爷爷,慢吞吞地坐进那个应该属於总经理座位的位置。
就这么一坐,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聘书在隔天早上送到游苓书手中,她成了观远集团的总经理。
总经理……咦?就这样吗?总经理职位就……就这样决定了吗?
欸……好像是耶!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观远内部所有高级主管不约而同的想法。
但是应该没有人知道,其实最无语问苍天的人,就是莫名其妙当上总经理的当事人。
游苓书……她觉得自己好无辜啊……
"苓书!"
"请叫我总经理,苏特助。"游苓书站在镜子前面,将半长发扎成小小的马尾。
其实在想起过去那段令人心情恶劣的回忆后,她不太想看见苏易范──这会让她更觉得当总经理是种酷刑!
"总经理,中午约了业务部孟经理一块用餐,你忘记了吗?你看你穿这是什么样子!"苏易范皱紧了双眉,眼神似乎在指责她的装扮不够端庄。
"我穿什么样子?"游苓书转身面对苏易范,漾出一个存心令人生气的甜笑,"苏特助,容我提醒你吧,这是T恤,这是牛仔裤,脚上穿的是运动鞋,现在你远去的青春记忆回笼了吗?"
"可恶!我的意思是,难道你打算穿这样跟孟经理用餐吗?"真是搞不清楚状况,这小妮子!
游苓书模了模颈后的小马尾,优哉游哉的说:"没有啊,我又不打算跟他吃饭,是你要去赴约的嘛!我正在假扮工读生,你没发现吗?"
"你说什么?!"竟然有人这样当总经理!
"孟经理重男轻女,每一回谈公事你在场,我就成了隐形人,那又何必去浪费我宝贵的午休时间?"神经病才去搭理他呢。
"苓书!孟经理在观远集团工作十五年有余,对集团的业务运作了若指掌,如果能承蒙长辈指教,一定受益良多,你应该虚心学习才……"
游苓书快速截断苏易范话尾,"是是是!孟经理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经验丰富,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相信我,他一定更喜欢'指导'你。以'拱苏'出名的孟经理,现在多指导你一些,搞不好以后可以当太子太傅呢!"
"你──你拐著弯诬赖我在公司搞派系!"苏易范非常生气。
"我没有。"游苓书始终不懂他为什么有这么强烈的被害妄想症。她根本没指责他的意思,公司分派系早就人尽皆知,苏易范又何必讳言?老顽固!
他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腕,"苓书,你愈来愈不懂得拿捏分寸了!前两天江总裁寿宴,你也使性子说不去,外头怎么谣传的,难道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