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子儒烦躁地耙乱一头黑发,紧闭上双眼,语气极其疲惫:“爸爸,你这样让我很难受……”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付出没有任何价值,而智真只要与别人相处和睦,就足以胜过他所有的努力。
“爸爸只是认为你的步调不需要这么快。”傅太研自认已经将基业打稳,卓子儒大可从容地循序渐进,稳稳当当地走,根本无须跟其它伙计搞内部斗争。
“这一个案子,我是不会妥协的。”卓子儒年轻的脸庞上明明已经写满疲倦与辛劳,但眼底的火花依然不曾消退。“三天后飞英国的班机,我不会取消。”
“但我听张秘书说,你半个月后还要去拉斯维加斯?”傅太研模了模下巴,轻笑几声:“子儒啊,看来你比我这个董事长兼代理执行总裁还忙哪!”
卓子儒语气生硬地提醒他:“我在今年年初已经大致将行程整理出来,面呈过董事长──爸爸您了,当初您并没有反对。”
“哦?”身为大忙人的傅太研转头去问身旁的张秘书:“行程表还在吗?让我看看。”
“请董事长稍等一下。”适才那个年轻男人迅速地从笔记型计算机里开出几个旧档,才移至傅太研膝头上放着。
“嗯、嗯……”傅太研再次端详过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卓子儒。
卓子儒只是淡淡地回视父亲,没有说话。
暗太研非常疑惑:“看起来你整年度有半年时间没待在台湾里,你的女朋友都没意见吗?”
“我被甩了很多次。”是的,因为工作……卓子儒自己心底很明白。
暗太研沉吟半晌,慢吞吞地将计算机挪回张秘书手边,才缓缓道:“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你三十岁了,好象还没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卓子儒闭上眼,一副倦容,没有正面回复父亲。“载我回我房子,我累了。”
张秘书看着傅太研,无声地以手势询问。
暗太研摆了摆手,示意随他的意见,也颇无奈的模样。
张秘书按下通话键与司机对话:“麻烦将车开到卓先生公寓,谢谢。”
靶冒病毒在工作室同仁中反复转了几手,导致一度恢复健康的柳绪晰再次中标。柳绪晰实在不意外这种小病会经常发生──她向来对流行性感冒病毒最没办法。
坐了一整天的办公桌,镇日没在活动的筋骨加上难缠的感冒,柳绪晰顶着一身的腰酸背痛,总算回到家里了。
柳绪晰进了屋,关上大门,与外头明亮的光线相比,屋里显得一片黑暗。她伸手模索着玄关处的小灯开关,还没点亮灯,忽然感觉有人轻柔舒缓地将她抱住。
起初柳绪晰怔住,全身僵硬,但随即又放松了肌肉。她信手让皮包滑落地面,在将身子更加偎进对方怀中之时,也伸手揽住他的腰。
“你回来了……”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来人轮廓,但这一缕相当有格调的古龙水加上他本身干净的香味,柳绪晰绝对不会认错。贴在他胸前,她安心的语气彷佛寻到最可靠的港口。
全世界的男人理应没有任何一个会知道女人在疲惫的工作后,也需要一个简单而温暖的怀抱……卓子儒也许是个异类,才会总是让她感到很贴心。
两人静静地分享彼此的体温,久久,卓子儒才缓缓开口:
“我应该到公司接妳的。”他低头亲吻她的额角,双掌贴着她脑袋拂顺长发而下。“对不起,这么久没见面。”
柳绪晰轻哼了几个虚词,不算是回答他,“没关系”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毕竟她是真的有点在意。
“我保证之后会经常留在台湾……”他轻柔的声音几近叹息,“请再给我半个月……”
卓子儒感觉得到柳绪晰在叹气。她挣出他的怀抱,推开了他,虽然是轻轻地,但他很明白她的不满。
柳绪晰步入客厅,扭开客厅大灯,室内登时大亮。她闷不作声,径自坐到沙发上。
卓子儒走向前去抱住她,“不要这么不开心,我下星期到英国前的这三天都放假,让我好好陪陪妳。”
“子儒……”柳绪晰轻蹙眉头,手指抚过他满脸的疲倦,“你总是往国外跑,在台湾时又反而比较有空,这是代表你的主要事业建立在国外吗?”
“不是的。”卓子儒很清楚她的言下之意是担忧他的心思全放在国外,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妳跟我的事业,对我而言都相当重要。但请相信我,我并不是重视事业超过于重视妳。”
“OK。”柳绪晰在沙发上端正地跪坐起来,很正经地看着他。“那么,请告诉我,一般行销经理的公务都是这么忙吗?一个月里,你有几天待在台湾?为什么公司不干脆将你派驻到英国算了?”
她并没有非难他的意思,但天性冷凝的面容加上微蹙着的双眉,那模样确实具令人歉疚的威力。
“我没有离开台湾的打算。”卓子儒不喜欢这个话题,尤其是今天一早与父亲那场谈话,已足够使他经筋疲力尽。
“你下半个月要去哪?英国?”柳绪晰冷淡地说着,没有丝毫火药味,也不是高守志那样气死人的冷淡却嘲讽的揶揄语气,然而如此平静的陈述,却让卓子儒更加难受。
“拉斯维加斯。”他赶紧补上一句:“这之后,今年我都不会再出国了。”
“你不必为了我将这几个月的公务排开,我知道每年年底劲捷的分支企业总是招开很多讲习会和检讨会,时达饭店行销经理,应该正忙吧?”
柳绪晰尽可能让自己平心静气的说这些话,她的确办到了,因为卓子儒几乎被她的疏离击溃。
“妳──我宁可妳直接对我发脾气──叫我别老出国,责难我,说我不对,我也不要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将脸埋进自己掌中,压抑地低喊着。
“好吧,”柳绪晰掌心抚过卓子儒后脑,依旧淡漠无温地:“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看起来明明不是个工作狂,却对劲捷这么卖命?你对它付出这么多,公司董事哪一个知道?他们哪一个心领?”
这些话正好踩到他的痛脚。卓子儒闭紧了双眼,有着无比感慨,沉默良久,他才极缓慢极缓慢地说道:
“劲捷集团的总裁……我是个私生子。我们父子都很低调,公司员工里没几个人知道,但董事和那些大股东哪个不晓得?他们当然不会心领,董事们全等着看我笑话。就算我从行销副理开始干起,他们还是说我是大少爷,不会有人认为我有能力。妳叫我怎么甘愿?我就是偏偏不让他们称心如意!”
可是,可是即使他再努力,他父亲非但没有夸过他,竟还说他急功近利。他四年来的血汗……只换来一句急功近利……
“子儒……”柳绪晰抱住他,真的不了解他的想法,“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偏激?你工作只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而已吗?这样工作起来会开心吗?”
卓子儒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心伤。“我以为妳会了解的。”
柳绪晰指尖企图抚开他眉心的皱痕。“你有权利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
卓子儒心灰意懒地拉下她的手,勉强撑出一抹笑,模了模她的头顶心,然后站了起来,显然是决定离开了。
柳绪晰也连忙起身,“子儒。”她不要他逃避现实。
卓子儒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平静得几乎接近没有温度。柳绪晰心疼地伸出双手抚过他的脸庞,细女敕的指尖悄悄传达着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淡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