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缘
天下,是皇帝的,江湖,是武林的。
天下大,行省多,而行省多,则意味着江湖大帮大派也多,明暗双皇,南北盟主,三教九流,南北西东各拥一隅。
在长江中游的群山之巅,有一座七佛伽蓝,这座古刹得名于古佛出世。
七佛伽蓝,顾名思义,以七殿供奉七佛,是为:化地殿、夜多殿、扶游殿、厌世殿、须弥殿、饮光殿、贤劫殿。
伽蓝主持句泥大师,年少时样貌神俊,通究三坟五典,突一日醍醐灌顶,顿悟红尘,便出家做了和尚。曾有传言,句泥大师二十年前讲法时,鹤鸣绕空,花香汇庭,句泥跏趺而坐,身后现出法相真身,一时璎珞坠地,天女散花……
只是,在遥遥江水的另一边,群山连绵,最高的一座峰头云雾缭绕,凡人不可窥。这山脉以前叫什么,老辈者中或有一二人知道,而今,这山脉被称为熊耳山,山中有七座华庭殿阁,或在山顶,或在山腰,或在山谷。虽为华殿,居于此中的主人却号其为“七破窟”。
七破窟,与七佛伽蓝相对:化地窟、夜多窟、扶游窟、厌世窟、须弥窟、饮光窟、贤劫窟。
笔意的?
是,七破窟窟主扬言江湖,摆明了瞧七佛伽蓝不顺眼。
何时结下的怨,世人不知,那些好闲言评书的江湖信息贩子也打探不出。
七佛伽蓝的七大高僧齐齐出山化缘,可谓遍地飘香,花雨当空,所行处,行人无不纷纷以礼,实仍万家生佛之盛景。而七破窟……
七破窟的人都很美,一或人美,一或才美。或狂或狷,但凡男子,生得是貌比潘安俊三分,才比子建富八斗;身为女子,却有着数不尽的风流柔媚,玲珑琉心。
两相比较,人们的视线很容易被美丽吸引。然而,千万别相信你的眼睛,也千万别相信你的耳朵,但凡有七破窟的人出现,绝对是哀号遍地,直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让和尚出丑,七破窟与七佛伽蓝不知何时开始了比赛,江湖上,人称“窟佛赛”。
“窟佛赛”每季一比,花样百出,已赶超那不知在什么山顶举行的武林盟主大会,至于什么山比什么剑啊刀啊,全不在两者考虑范围内。
少林寺?没有七佛伽蓝的风头盛。
武当?喝凉水去。
峨嵋?希望美人多一点。
实际上,七破窟的人玩多了比赛,一门心思只想看和尚出糗,对于武林之事倒没什么兴味;而七佛伽蓝以禅宗为正,好修行,忌杀斗,对武林之事亦是冷淡七分旁观三分,加之要应付七破窟每一季的怪招,早已是心无余,力不足矣。
佛家不是应该四大皆空吗?曾有香客不解,询问主持句泥大师:“大师何以与俗辈小儿一般见识?”
句泥但笑无语。
世间有酒足饭饱、扪月复啜茶之人,也有英雄豪杰、骚客文人、先生懦夫、倾城贤媛,江湖风起云涌,变幻莫测,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君不见——
鸡鸣狗盗辈!
坑蒙拐骗徒!
烟波垂钓客!
仗剑游侠儿!
多情英雄冢!
闲事休说,待哪天你看破这红尘,便会落得六根清净,而情,亦纯。
楔子意品
据闻,但凡激情澎湃又震撼古今,以荡气回肠、催人泪下、感人肺腑、缠绵悱恻著称的爱情,都发生在敌对阵营的俊男美女之间。
这世间的情仇爱恨——
唯有凄美,才最动人!
唯有遗憾,才最痛人!
唯有惆怅,才最摄人!
问世间,什么最美?
我心自语:当推一个“色”字。世间最美莫过于色,景色、颜色、花色、绝色……哈哈,皆我所求也。既然来这红尘芥世走一遭,我辈自当逍遥不羁、风流紫陌一回,也不枉此生为人。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为了能让我这风过浮萍的一生在紫陌红尘间留下些许颜色,以供后人缅怀瞻仰,我自幼立志,誓要来几场荡气回肠、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千古流传到后人闻之便唏嘘不已的爱情美谈。
几场,几场,几场!
所以——
但凡我敌辈中人,那绝色美颜、倾城倾国者,无论待字闺中或已为人妇,就请捧着你们的芳心,等着与我这英俊倜傥又风流不羁的红尘花蝴蝶谱出一段一段又一段凄美动人的爱情传说吧……
听我偈言:蝴蝶恋花,天性使然!
第一章画堂念奴娇(1)
浣溪山庄,春三月,丙辰日。
云淡,天高,风细,佳期。
浣溪山庄地处湖广与四川交界,庄主姓水,有一爱女,名为水如罗。水庄主中年得女,宠爱有加,今日正是水如罗的大喜之日。
水庄主为人豪爽侠义,交友甚广,遇事相求时,武林各派均会给些薄面,亦有一帮江湖朋友。今日是他爱女的大喜之日,收到喜帖后,各路朋友纷纷到场,就算没收到喜帖的,听到消息后也送上一份贺礼,一时间,浣溪山庄热闹非常,丝竹悦耳,酒瓯飘香,纵横满目,皆是豪侠。
满堂豪侠之中,又有一半是冲着水庄主女婿的面子而来。
水庄主的女婿姓贺,名景夏,是少年侠俊,也是南六省新任的武林盟主,就连北六省的武林盟主都派亲信送来贺礼,其他门派又岂会不借此时机逢迎一二。
蹦点一响,礼官长吟:“吉时到——”
礼炮声起,新娘子一袭红霞,在侍女的扶持下缓缓走来,罗袜缓步,裙层簇分,大袖垂膝,猩红的嫁衣上绣以金丝翱凤,裙底云纹随着一趋一步摇晃动荡,仿佛踏云而来。
一袭猩红七重染!
水如罗的嫁衣,价值连城。
为何这么说?因为水家家底丰厚,水家女婿贺夏景又是南六省三个月前新出炉的武林盟主,贺家本就雄踞四川,这嫁衣是特别请祖上三代皆从事朱矿染红为业的长孙家亲染亲绣而成。
长孙家不仅开采朱矿,更开染坊,只染红布。由长孙家染布制作的嫁衣,素有“一般妆样百般娇”之美赞,也就是说:纵是一匹红布,却能经由不同的人穿出不同的娇美之态,特别是经由长孙家女子亲手绣制的花纹,已叫天价。说水如罗的嫁衣价值连城,绝不为过。
新人玉立,礼官唱喏:“一拜天地!”
目含喜色的新郎官侧颜一笑,迎天而拜。
礼官再唱:“二拜高堂!”
新人转身,齐齐拜倒,水父难掩欢喜之色。
“夫——”三唱未起,却被突来的意外打断。
“啊——”伴着惨叫,一道黑影从外飞跌进来。
好……好事成双?
若真如此,宾客们也不必流露惊奇……不,是惊疑。
浣溪山庄的家奴被人当胸一脚踢进门,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定在缓步迈过雕花红漆门的白袍公子身上——
好样貌!
众人心底不约而同地赞了句。
黑布靴边沿沾满灰尘,一身白袍微现污尘,腰间系一条白色腰带,长长的腰带垂在左腰侧,带角染了些浅紫。此人神姿俊朗,一双眉眼犹如冷春细雨中欲绽未绽的杏花,勾魂摄魄。他的头发很短,飘飘散散垂打在眉梢眼角,长度只及肩下,虽然怪异,却别有风味。如此俊姿,本当意气风发,无奈他却满脸摧颓,只得“堪悲”二字。
纵然如此,依然不掩其光华。
好……好事多磨啊!众宾客心中暗暗叹息,不知是何方侠士寻着今天的大喜日子来寻仇。
扫视宾客,白袍公子动动唇,轻吐一句叹息:“水儿……”
这一叹,引得猩红嫁衣一震,裙摆微摇。
“巫山小女隔云别,松花春风山上发,绿盖独穿香径归,白马花竿前孑孑……”白袍公子轻吟着,缓缓向一双新人走去,“蜀江风澹水如罗,堕兰谁泛相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