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她护住脑门,放声大骂,"杀千刀的鬼树!来人,把它砍了!"
一声令下,四周顿时窜出几个奴仆,殷勤回应。
"住手!"南宫雪轻跃到梅树下,"这是今冬开的第一簇梅,谁敢砍掉天赐的好兆头!天璿宫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吗?哪容得了一个外人在这里放肆?"
"外人?"燕燕冷笑,"爷昨儿说了,过几日便替我赎身,纳到他房里。这中庭也算是爷的地方,我说砍就是得砍!"
"你敢──"
"阿福,砍!"
紫影一晃,左右为难的奴仆还来不及回应,就纷纷被一股气打掉了手中的家伙。众人眼珠子绕着中庭转一圈,只见南宫小姐落到燕燕姑娘面前,袖子一扬,一股香气随着花粉般的微粒散出,洒在燕燕姑娘的身上。
"哎呀!"小乔连忙奔过来,慌张的盯了仍不知死活在叫嚣的歌妓几眼,附到南宫雪轻耳边低问:"小姐,你这回用的是什么?蜘蛛粉,还是毒蛇液?"
"嘿嘿,"南宫雪轻贼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燕燕见众人纷纷掉了手中的家伙,只当他们是害怕南宫雪轻,一气之下,亲自操起一把斧头,就要往梅树砍去……
忽然,冷风一吹,她感到脖子上窜起一阵奇痒,用没举斧头的左手抓一抓,再抓一抓,奇痒非但未退,反而愈来愈痒。不管他,先砍了树再说!谁知举着斧头的右手竟似没了力一般,软趴趴的。
"咦,小乔你看,燕燕姊是在跳什么舞?动作新、舞步奇,真是叫人佩服!"南宫雪轻大笑的指着燕燕抓痒的姿态,跟在她身后模仿了几个怪异的动作,扮个鬼脸。
家仆只觉得好笑,又碍于燕燕是左使跟前的红人,均不敢笑出声,只是捂着肚子,憋着笑,直憋到要断气。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挽救了他们险些窒息的性命。
"一大清早,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大哥?"
"爷!"
弯腰大笑的南宫雪轻僵了身子,抓耳挠腮的燕燕撒娇的飞扑上前,家仆们也屏住了呼吸。
"爷,南宫姑娘她……她……好痒!好痒!"燕燕搂住那玄色的身影,娇颜直往宽阔的胸膛里钻,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南宫雪轻咬住下唇,低了头,眼睛的余光却偷偷往上抬,瞄着那逼近的伟岸男子。
呵,半个月不见,大哥的身躯愈发挺拔了,目光却也愈冷冽了。
什么颜色不好挑,偏偏整日埋在黑色堆里,眼前他这件衣服,要不是织了金线进去,恐怕会更加阴森吧。不过,嘿嘿,那张俊颜却叫人怎么也看不够……
她从六、七岁看起,至今见到他,仍是任疑疑的目光盯着他跑。怪不得满城的名妓都愿意免费献身,满城的媒婆天天上门说亲,打也打不跑,就连某堡主的千金、某王爷的郡主也都扬言非大哥不嫁哩。
论武功,大哥虽比不上独孤求败,也能应付号称一流的高手们;论财富,天璿宫不敢自比"珍珠如土金如铁",但侵占一两个小柄绰绰有余。
唉,爱上大哥的女子可有苦头吃了。据说,可比人中龙凤的男子们通常不会太过疑情,三妻四妾算是小菜一碟,场面大的,可与三宫六院的皇帝媲美,境界最高者,处处留情实却无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解药,拿来。"南宫恕将怀中的燕燕暂放在石凳之上,严厉的目光射向南宫雪轻。
"哪要什么解药呀!"南宫雪轻嘟起嘴喊冤,"又不是蜘蛛粉、毒蛇液,不过是皂角屑子罢了,小时候,大哥你逗我玩,也往我脖子里洒过的呀!"
她好怀念儿时的日子。那时候,大哥不会板着这张冷冷的死人脸,整天带她捉蜻蜒、捉蝴蝶,还会恶作剧的把毛毛虫放到她的衣服上。用皂角屑子惹人发痒发笑,还是从他那儿偷学到的呢。
"爷,奴家真是痒死了啦!"燕燕一听无大碍,顿时放了心,也加大了撒娇的呼喊。
"去泡个温泉就没事了。"南宫恕拍拍又钻入他怀中的媚人儿的脸庞,细声劝慰。
"奴家要爷一起去。"玉臂搂上南宫恕的脖子,身段像波浪般不停的摇晃。
恶心!居然当众调情!南宫雪轻翻了翻白眼。
"爷,南宫姑娘她……她瞪我!"燕燕偶然一瞥,抓到罪证,连连申诉。
"快去,让阿瑶伺候你,迟了皮肤都要被你抓出血印子了。"南宫恕再次耐心劝道,随即俯到佳人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贴心的话,引得她咯咯直笑,终于宽心的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对着南宫雪轻抛一记胜利的微笑。
大哥怎么会喜欢这种庸俗的女人?一个燕燕也就罢了,之前还有好几个莺莺、花花、兰兰,说话一个腔调,走路一种姿势,撒娇同样恶心。她们……哪里比她好?,难道只因为她们像女人?
南宫雪轻低眉自卑的看看自己还未发育成熟的少女身形,一扭头,往回走。
"站住!"南宫恕喝住她。
"大哥还不快去?燕燕姊等着你一起泡澡哩!"转身一努嘴,又想逃开。却被一只健臂一把逮回。
"做错了事就想跑?"南宫恕拽着她,厉声教训,"你自己说,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哪有几回!只不过上一次偷了莺莺的衣服,让她在澡盆里泡得久了点,患了点小风寒;前一次在花园里扮成长发女鬼吓花花,让她三个月不敢出门,外加一看到树影就心惊胆战;再前一次……咦,再前一次怎么着了,不太记得了……总之,她自认没捣蛋多少回,十个手指头都数得完。
"嘻嘻,大哥,我……"咬着手指头,她努力想找搪塞之语,猛然看到小乔手中的篮子,"哎呀,险些把正事给忘了!大哥,这是我新做的盐腌蟹,才刚做好的,快尝尝,很好吃的!"
拿掉盖子,她笑呵呵的捧在手里,向前举着献宝。
"少岔话!"南宫恕并未上当,他冷冷斜了眼篮中的螃蟹,"上次做的都没吃完,你拿回去吧。"
"可是……"不甘心血得不到认可,她仍把篮子举高,笑容绽得更大,"大哥你尝尝嘛,这次的蟹黄比较多,腌得也比较透。"
"拿走!"南宫恕不为所动,似被什么猛然触怒了,长臂一挥,玄色的身子转过去,只剩一道墙似的背影,连话,也不愿再多说一句。
"好,我走。"南宫雪轻凝固了笑颜,将篮子扔回小乔怀里。"我知道,我讨人厌……"她忿忿的迈上回廊,一面移着步子,一面独自嘀咕。终于,忍不住的气愤让她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就知道,我讨人厌!"
愤恨的声音变为凄凄的哭泣声,她箭步向前,让自己快速的消失在长廊尽头,生怕泪水叫人看见。
她不知道,目睹她背影的南宫恕情不自禁的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挽留什么,但绕到空中,突又努力抑制,生硬的收回。
※※※
"呜呜呜……吗吗吗……"
这里,本是一间雅致的闺房,此刻却一片狼藉。席地坐着一名少女,两手抓着四只螃蟹,一左一右轮流往嘴里送,不出半个时辰,地上便满是蟹壳,凌乱不堪。
"小姐,你你你……把它们全吃光了?"小乔暖了酒送进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盐腌的螃蟹,虽说不至于咸得太过份,可一连咬掉十几只,舌头大概也会发麻。
"没有人要它,我就……嗝……自己吃!"南宫雪轻忿忿的说,举起袖子抹一把眼泪。不知是哭得太多,还是吃得太多,不时打几个响嗝。